第45节(2 / 2)

以馨妍对孙建国的了解,以及婆母那性格跟以往做的事,孙建国这辈子都不会愿意跟她冰释前嫌。果然,刘梅子的话落音,孙建国就冷笑道:“那女人也就这点窝里横的本事,随她怎么闹腾跟我们没关系。”

说完根本不管刘大全兄妹,喊上馨妍带着孩子去石三家。大正月里天寒地冻的,田间地头也没什么活,不是串门子就是在家里敲敲打打的做活。孙建国一路跟碰到的人打招呼,从口袋里拿出刚开封的大前门,递给出来搭话的男人们,他算是村里最早走出去的人,先敬罗衫后敬人,在村里人看来就是头顶出息了三个字,态度更热情的跟着他们一起往石三家走。

村里的房屋都是土胚做的,几年没回来村子虽没什么大变化,可也不是没有变化,年青一辈的人都结婚了,树大分枝。被分出去肯定要添房屋,比起记忆中不太清晰的印象,现在的村子要扩大了很多。等一路被不少人围着说话的送到石三门前时,石三早得了消息在门口等着呢。见孙建国和馨妍拉着孩子过来,憨厚的脸上一脸笑容的迎上来。

“建国回来了,这一去就好几年没回来了,你这去当兵都二十年了,现在在哪里工作呢?”

孙建国给石三递了根烟,笑着慢慢道:“是呀,这也是刚从前线回家养伤,当兵都二十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之前在村口碰到三爷,听他说石伯……唉,本来我爹娘打算一起回来看看,只是他们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天寒地冻的没敢让他们跟着一起……我爹还说多年没见石伯了,没想到……唉!”

石三心有感触,眼圈都湿润了些,不好意思的抬手黝黑粗糙的大掌搓了把脸。道:“是应该多注意,俺凤叔凤婶也七十多的人了,可大意不得。俺爹还活着时。就经常提起凤叔,说对不起俺凤叔,他们现在身体咋样呀?现在在哪住呢?咱村里的房子败了,可宅基都留着呢,要是在城里住不惯就回来,咱们村的老少爷们一起搭手起座房子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一行人都先后进了院子,人太多堂屋肯定坐不下,就在院子里干脆的搬凳子,或蹲或站或坐,农村里也没那么多讲究,端着碗吃饭都能围在一起蹲着说半天话。孙建国跟馨妍带着孩子坐在一张长凳上,一家人被看稀罕一样被围观着,乐之康之都好奇的左看右看,顺之还是乖巧的坐在馨妍怀里。

村里人又不是瞎子,他们一家人除了孙建国这个大老爷们,都是白净细嫩的皮肤,干净整洁的新衣服,举手投足一语一笑都跟村里人一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他们心里城里人和农村人的区别。就是石三家在镇上干活的儿子石爱国,跟他们一家瞧着也是没法比的,村里人不懂气质不气质的,他们就纯粹觉得说不出的不同。

“他们二老现在都在京都,毕竟是二老生养的家,在那边小半辈子,故土难离,比在村里住的还习惯。妍儿跟孩子们也跟着住,一家人也能有个照应。”

一听到京都,一院子大人小孩都羡慕的直乍舌,京都啊,那可是国家的首都,就是没出过门大字不识几个的老百姓,也知道首都意味着什么。几个跟凤天幸认识的老一辈,这时候才想起这事就没听凤天幸提起过,没想到人家竟然是首都来的,在首都主席住的地方还有房子了。

可羡慕又能怎么样,当年凤天幸搬到县后,就跟村里人关系就慢慢淡了。现在人家一家三五年回来一趟,就是想拉关系都没机会。孙建国跟赵菊花和孙老二都不亲近,在大石村也就孙老大的坟头这一个念想……石三张嘴想说点什么,不妨门口来了人,大些尖利的嗓门就哭嚎道:

“俺滴儿呀,你回来一趟咋不带着你媳妇娃子回家给娘看看呦,这几年你一走就没啥音信,当真是剜俺的心噢。以前的事是俺对不起你爹,可那也是穷日子给逼的,俺一个女人能有啥本事,哪里能有钱给你爹治病。你也是俺身上掉下来的肉,俺敢指着老天爷发誓,俺咋会不顾你呀。俺知道你气俺改嫁又是上门,可你咋不替俺想一下,俺没娘家能依靠,不指着男人难道就等着饿死吗。俺让刘三上门。不也是想着在咱村里住着,又有一个村的老少爷们照看着,借刘三一个胆子,他也不敢亏待你……你个狠心的孬娃子,这是要恨俺一辈子不成……”

第118章

赵菊花五十多不到六十的年岁,身型不算瘦,看她进门的脚步身体还是很硬朗。不过已经头发花白大半,黝黑的脸上也皱纹满满,跟村里其他农村老太太没什么区别。这些年她老了不少。农村里劳作风吹日晒,吃食方面也跟城里比不上,跟馨妍精心照顾的二老更是比不上。明明比曲红霞要小十岁左右,看外表的话却要比在京都的曲红霞要大十岁的样子。

看着进了院子就嚎啕大哭的婆母,毕竟是生养了孙建国的亲娘,人品在怎么糟糕,遇事再自私自利的心性,但对她生养的儿女,肯定都还是会有几分在意的。真正冷血无情的人很少,不论婆母这份在意有多少其他成分掺杂在里面,她对孙建国在不是毫不在意的,孙建国对她的恨,在她心里或者也有难过的。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每个人经历的痛苦悲欢,基本都是大同小异可在经历之后面对生活的态度会有很多不同。且不论前世,这辈子馨妍也是幸运的,真正的苦她并没经历过,无法体会她们的苦,也无法理解她们的思维……这却不代表他们就都是恶人。好吧,直白一点解释,就是馨妍有些心软了。

她一向认为,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馨妍不在意这点钱,她在意的是孙建国。显然孙建国对赵菊花厌恶到了极致,听到赵菊花那一番含糊推卸的话,话里话外更多的是在博同情,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面无表情看都没看赵菊花一眼。片刻抱着康之站起身,对石三和院里其他村民淡淡笑道:

“天也不早了,回县城还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跟着来的拖拉机还在村口等我们,咱们村也也没通车,家里孩子多只能跟着车子走,等以后有时间我在带爹娘和孩子们回来。”

一院子的人瞬间安静下来,视线在孙建国和赵菊花身上转悠。年轻一辈的人不清楚原因,老一辈的人倒是知道,亲娘俩的恩怨,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也不好插嘴多管闲事。关键是跟孙建国都没有那个能说知己话的交情呀。而且赵菊花在村里一直都掐尖好强,跟村里的老娘们相处的并不怎么样,掐腰骂娘也不在少次数,真没几家跟她合得来。

孙建国在外面混出息了,他好歹也是大石村走出去的,村里人想着跟他攀攀交情,多一条人脉跟出路,本来还有说有笑的,赵菊花一进门嚎嚎,孙建国就直接要离开。他们不能说孙建国错,当年的事老一辈的都看在眼里,赵菊花那女人是够没人情味,可赵菊花再没人情味,可貌似也没说错,那时候都是穷日子给逼的。

想当年村里本来就穷,又有那些人闹腾着搜口粮,他们大石村还算好些只饿死几个人,离他们最近的刘家村可是饿死一半。现在村里的日子依旧穷,自给自足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可人哪有不想过好日子的。整个大石村,这些年能走出去的除了根不在村里的凤家,也就孙建国和石三家里的大儿子石爱国两个。

穷怕了的老一辈人,早在石爱国初中毕业后,在镇上小学教书,村里人就羡慕嫉妒的悔不当初了。要知道当初石爱国跑镇上念书时,那会还健在的石长春可是一直游说村里其他孩子一起……现在,虽说现在不少人把儿孙送去镇上念书,还有石爱国照应着,可没钱没关系,镇上的工作可不是好找的。

石爱国当年能在镇上当教师,说起来还是亏了凤家留下的关系,石长春也是因为凤天幸的关系,跟镇上那个黄社员多有来往,平时自家吃不饱肚子也要大包小包的往黄家送,等石爱国初中毕业后借些香火情,送东西托人情才安排下来的。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除了填饱肚子外也就没什么出息。

就是石三也有自己的心思,本来还想着留人吃晚饭住上两天,没人的时候在说事,现在因为赵菊花的关系,孙建国立刻就要走。虽说等以后有空还回来,孙老大的坟还在村里,石三肯定他们家不会一去不复返,可这回来的时间可就不确定了,这次距离上次回来可是搁了四五年呢,下次还不知道会是那年那月呢。

石三急忙道:“在家里住几天吧,俺都让你嫂子杀鸡准备饭了,你们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孩子来回的折腾也吃不消,在俺家住一晚明个俺送你们去镇上,咱们镇上现在有车往县城去。”

不等孙建国拒绝,被众人忽视的赵菊花抹着眼泪,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铁菜刀往前面没人的空地上一扔。菜刀落在地面的闷响声让院里的人都面面相觑,孙建国咽下嘴里的拒绝,扭头冲她冷冷道:

“怎么,拿刀子吓唬我?想让我割肉还你的生恩?就你也配吗。我从记事就跟着我爹,我爹更是自己不吃也要往家里扒拉吃的。我能干动活挣得口粮也一样都被你藏起来,然后在偷偷背着我们爷俩吃。后来我爹病重起不来床,我们爷俩没饿死你是不是很失望?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脸,觉得一句生了我就能抹消你干的事。”

赵菊花被孙建国脸上夹杂着狠意的冷冽吓愣住,不在嚎啕大哭,只是愣然呆滞的看着孙建国哭,连赵菊花自己都不清楚,孙建国嘴里说的事是她真的干过,还是孙建国故意骗她。赵菊花承认自己一身的小毛病,也承认她心狠,可孙建国是她亲生儿子,可对她这个亲娘比那些在她手里吃过亏的老娘们更恨她。赵菊花甚至觉得那是真恨不得她死,恨不得从来没有她这个娘哇。

“国啊……娘……娘……你是俺生的,俺就算对你没有十分的疼,可也是疼你的,俺是你娘……是你亲娘……你是俺儿……你咋能就恁狠的心往俺心里扎刀子……俺就是错了你也给俺弥补的机会呀,俺这心里难受的跟刀割一样……疼啊……老天爷啊,你这是要咋折磨俺……俺……俺的命咋就这么苦呀。”

孙建国冷笑:“我们父子饿肚子你躲起来偷吃时,怎么不叫嚎着心里难受,那时候你怎么就不想你儿子心里该有多难受,那时候你怎么不嚎叫着心被扎刀子一样疼。我爹躺在床上,病的只剩一把骨头,你嘴里天天咒骂他怎么不早点死时,怎么不喊心疼。你折腾这些,不过是想借着亲娘的身份名头,用孝义逼着我跟你低头,在好吃好喝的把你当亲娘一样孝顺。我爹死后你也立马改嫁,跟我们孙家就没关系了,现在更是有男人有儿女,我爹过世之后,我孙建国快饿死时不指望你拉一把,现在……哼哼。”

孙建国的话句句如刀,割的赵菊花心口一阵一阵的疼,坐在地上捂着嘴呜呜的摇头直哭,老泪纵横在脸上滑出道道痕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呜咽着哽道:

“国呀…娘错了…娘知道错了…娘真的后悔…可娘也有娘的苦衷啊…”

孙建国看也不看她,直接冲石三道:“这次回来假期紧,回去还要销假报道,等天气暖和有假期,到时我带着爹娘一块回来看看乡亲们。”

孙建国坚持要离开,石三真心也没留住人,提着的贡品也没带走,就留在了石家。都是实在的好东西,没人会舍得丢,村里人也没人忌讳在意这些。在村里人的围送下到了村口,孙建国先把三个孩子抱上拖拉机,在扶着馨妍上了去,扭身跟村里人再三告别,这时石三靠近,跟他小声要地址说有事寄信时。孙建国也没遮掩,直接跟他说了京都军区。

石三得知地址后的震惊和愕然孙建国也不意外,一国之都对老百姓而言都是神圣的存在,能在京都军区任职在石三看来,那简直是不敢想的事。孙建国拍了拍石三的肩膀,小声嘱咐他自己知道就成别往外说。石三又不是傻的,孙建国表明的那么明显,他立刻心领神会的点头。

拖拉机轰隆隆的离开,带走一片飞扬的尘土,谁都没提赵菊花,赵菊花也没在出现。人都有自知之明,孙建国不待见赵菊花,刘老三跟他的儿女也从来不往跟前凑,不死心的人只有赵菊花一个人罢了。保持距离,大家都能相安无事,免去了两看相厌。可人总是贪心不足,什么都想抓在手里,自以为是的可笑。

拖拉机后斗里,直到大石村的影子彻底消失,馨妍右手紧紧握住孙建国搂着康之的左手。孙建国转而用手包住住馨妍的手,两人无声的相视脉脉而笑,靠在一起把三个孩子拦在怀里,尽量不让他们直接吹到冷风。馨妍清楚,没有期待就不会有恨,孙建国恨他娘,因为曾经对母亲有过期待,而赵菊花辜负了他的期待,甚至于绝情的把他的期待扔在地上狠狠践踏过。

真无悲无恨,根本不会在意赵菊花说什么。在部队里混了二十来年,面子工程就不会玩不转。孙建国对赵菊花的这种恨意,或许会随着时间消失,或许在赵菊花咽气后才会消失,或许一辈子都不能释怀。馨妍能做的,也只有陪伴,要是能开解,孙建国二十年的时间早就想通了,既然二十年都没能走出来,三言两语不疼不痒的话又能起到什么用。

回到县城后已经四点多,日头已经西落,西边天一片霞红,好在县城去省城的班车早晚各一趟。拖拉机手直接送他们去车站,孙建国在车站外的小卖铺,给对方买了一包大前门,拖拉机手高兴的离开后,孙建国在旁边摊子上买了几个热烧饼,又在车站开水间冲了一军用壶开水,坐上去省城的巴车,五点钟准时发车往省城去。

做烧饼的人手艺不错,酥香的烧饼上黏着不少芝麻,价钱卖的也不贵,因为用的是猪板油剁的馅,一块钱能买八个比成年男人手掌略大的烧饼。吃着烧饼喝着开水,馨妍跟顺之娘俩吃了一个,乐之卡兹卡兹的吃了一个半。康之一向爱凑热闹,跟着乐之学吃烧饼的姿势,自己拿着吃了大半个。剩下的七个烧饼,全部对被孙建国一个人解决。

这一来一回很匆忙,三个孩子瞧着精神头都还算不错,倒是馨妍觉得身体说不出的累。见孙建国带着三个孩子有说有聊,索性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休息,没想到眼睛慢慢酸涩没一会就睡了过去。坐车睡觉的人都知道,只要睡着不碰到车子停下来,基本都是睡的很香,连带着路途都在睡梦中不觉间变短。馨妍就觉得一闭眼在一睁眼,他们就已经到了省城。

到了省城火车站不到晚上十点,三个孩子都困的睁不开眼,进了旅店也没时间跟孙淑芳扯闲话,问过她得知店里有现成的大米粥,两人回了二楼的客房后,馨妍弄了热水给三个孩子擦脸擦脚,给他们脱了棉衣放进被窝里睡觉。孙建国去一楼要了一大碗黏糊糊煮烂的米粥,馨妍在孙建国的哄劝下勉强喝了两,身上微微有些暖意就不肯在吃。

结果迷迷糊糊在床上睡到后半夜,馨妍浑身酸疼似睡非睡的额头发烫起了烧,还是早上孙建国生物钟醒了后,侧身扭头好笑的看着大床那边的馨妍母子仨,都睡的脸颊通红。笑了好一会才想起什么,嘴脸的笑容消失,赶紧伸手越过两人中间的乐之康之,手掌在馨妍额头试了试,结果两个孩子都是睡的小脸通红并没什么事,馨妍的额头却早不知什么时候滚烫一片,入手滚烫的温度登时吓得孙建国脸色一变。

第119章

馨妍的体温太热,额头滚烫她自己却冷的缩成一团,就是不用温度计也能猜出来,她现在的体温最少要有四十度。家里有孩子,馨妍做有专门的中药丸,清热止咳化痰的都有,出门在外肯定要带着些以防孩子突然不舒服。孙建国赶紧从行李中找出一个小盒子成人巴掌大十公分厚的小铁盒,打开铁盒盖里面几个装着黑褐色药丸的玻璃瓶,都是这趟带来的中药丸。

玻璃瓶上没贴标签,每一瓶的药丸看着都差不多,孙建国急的没办法药又不能乱吃,只能把五个玻璃瓶都拿到床前,小心靠在床边不碰触到右侧熟睡的顺之,轻轻摇动馨妍,想让她看看到底那瓶药能吃。孙建国轻轻晃动馨妍好一会,结果馨妍只微微睁开水润懵懂的眸子片刻,就往被窝里缩了缩继续闭上眼继续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