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国心中焦急,现在的情况根本就耽误不得,高烧太久可是会烧坏脑子。眼下要赶紧送馨妍去医院才行,可三个孩子还在睡,把他们放在旅店客房里显然不行,可眼下也没可以托付照看孩子的人。孙淑芳他们是认识,但孙建国和馨妍都信不过她的人品。孙建国咬了咬牙,从柜子里把衣服拿出来,喊三个孩子起床,准备带着他们一起去医院。
顺之从小就聪明懂事,乐之已经四岁多,平时就很有大哥的风范照顾弟弟,两人一起看着康之还是可以的。被叫醒穿衣服的顺之和乐之,在得知娘亲生病要去医院,乐之就一脸害怕,而顺之精致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抿着唇手上熟练的穿棉衣棉裤。等孙建国给馨妍穿好衣服长高带上所有的钱,顺之已经招呼着乐之给揉着眼睛的康之穿好衣服。
孙建国也没磨蹭,抱起馨妍在怀里,让乐之背上军用水壶就关上门下楼。这个时间点孙淑芳已经起床在厨房熬粥,听到动静出来看看是那一房的客人下楼,见孙建国抱着双颊通红的馨妍,身后跟着三个被吓到的孩子,差异得瞪大眼睛。孙建国也看到孙淑芳,不等孙淑芳开口问原因,孙建国就抢先急道:
“你店里有车子吗?妍儿现在发高烧得赶紧送到医院去,你店里要是没车子,劳烦你帮忙赶紧找一个送我们去医院,毕竟你在这里地头熟,应该了解这些。”
孙淑芳闻言,也没啰嗦,干脆利索的冲厨房方向喊道:“小六,你赶紧去骑咱家的三轮车,送我堂哥堂嫂去省医院看病。建国哥,我让小六送你们去医院看病,我店里也离不得人,不过能帮着你们照顾三个孩子。这么小的孩子,别去医院惊吓到了。”
那个小六应了一声赶紧去楼后面停车的屋子推车子,孙建国冲孙淑芳点头道谢,婉拒了她的好意。“谢谢了,不过孩子还是跟我一块去医院吧,老大老二虚岁都五岁了,也是懂事的年纪,妍儿这猛然病倒,不让他们跟着去,留下来肯定惊吓的哭闹,你店里忙他们跟着也能帮我照顾妍儿。”
孙淑芳张了张嘴,想想也觉得有理,也就没继续坚持,只道:“那行吧,让小六送你们去医院,帮着挂号跑腿,你多照顾着妍儿跟孩子。医院里也乱,听说也是丢钱丢孩子的事发生。等挂完号开了药安定下来,再让小六回来给你们送饭。”
孙建国也没啰嗦,只点头道谢,这时候小六已经骑着三轮车拐到旅店门口。孙淑芳说的三轮车,并不是传统的那种传统三轮车,是民国黄包车的升级版,车斗在前左右两个自行车轮胎,跟后面的自行车成三角。孙建国把馨妍放在车斗一边,三个儿子分别坐在旁边,让叫小六的少年坐在后座,他自己骑上三轮车,脚下铿锵有力的踩动脚踏板。
叫小六的少年身板高高瘦瘦,论起力气和毅力跟孙建国肯定没法比。孙建国急着赶时间去医院,让小六指认去卫生院的路,他自己就是大大小小承载了六个人,三轮车也跑的飞快。从火车站到省医院,孙建国只花了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地方。把车子扔给小六,他抱起昏睡的馨妍,让乐之顺之拉着康之跟上,父子四人就进了医院大门。
以孙建国的体力,一手抱着馨妍也不耽误他拿着□□去挂号,乐之跟顺之兄弟俩,左右两边拉着康之的小手,紧紧的跟在他们爹身后,挂完号去找医生治病。医院的人不多也不少,这年代小病小疼没人会来医院,穷人家大病大疼女人生孩子来医院的也不多。父子四个在医生诊疗室外面等了一会就进屋,先用温度计量了体温,结果让医生都下了一跳,急道:
“都四十二度了,这么高的热多久了?赶紧的我先给你开打针的退烧药,先打一针把温度降下去,在挂两瓶的吊针。这么高的热,万一烧坏脑子就麻烦了,也很容易烧成肺炎。”
孙建国急听都脸都白了,颤抖着唇硬是硬是没说出声来,要不是现在抱着馨妍又拿着医生开出来的药单,他都想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妍儿从嫁给他之后,就一直劳心劳力没有空闲时间。家里家外的张罗,又连着生孩子没养好身体,她身子底就虚。这趟回老家一路赶奔波,还要顾着孩子跟他,回大石村更是脚不沾地的来回,没少吹寒风。要是他当时同意在大石村住上一晚,不是执拗的急着回省城,妍儿根本不会生这场大病。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再多的悔不当初也无法挽回,眼下也没时间墨迹,早一点用药退烧,妍儿就多一分的安全。憋回去眼底的湿润,孙建国带着孩子去药房交钱拿药,马不停蹄的找了护士先给打退烧针后,在住院部的二楼找到安排的病床,孙建国让停好三轮车的小六,在病房帮着照看一会昏睡的馨妍和孩子,他又赶紧的去找护士赶紧混药扎针。
馨妍皮肤白皙细嫩,手背上的血管纤细,扎针的护士是个二十来岁的胖姑娘,扎针技术看着就知道不熟练,连着在馨妍手背上扎了三针,把馨妍右手手背扎的淤青肿了一片,流了不少血,馨妍就是昏昏沉沉,也疼的皱着眉头□□片刻。见状,康之在一边吓得放声大哭,乐之顺之也是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乐之握着小拳头狠狠的瞪着护士,顺之小脸上也是隐忍的怒火。
孙建国紧咬着后牙槽,抱着哭的声嘶的康之,脸上的表情狰狞,忍了又忍,强压下心头暴怒打人的冲动,对用又拔掉针头的护士,一字一顿重重道:
“我媳妇这会还没退烧,麻烦你去找个技术过关的护士来扎针,照顾病人是你们的职业,病人本来就因病痛被折磨,还要承受你们护士专业不合格的折磨,捏不准扎针就在自己手上练习,疼在自己身上总能长记性。”
病房里六张床,其他住人的两张床上的病人和家属,亲眼看着经过,也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那护士。那护士脸上有些愤愤,心里委屈又不敢太强势,把针头缠在输液管上。嘴里嘀嘀咕咕道:
“这又不是我的错,谁让她的血管太细不好扎,淤青过两天自然就消了,怕扎针来医院干嘛……”
孙建国眼睛通红一片,阴沉的盯着护士冷冷道:“现在立刻马上去找个技术好的护士来扎针,在嘀嘀咕咕耽误时间,后果你自负。”
护士也来了火气,抬头没好气的瞪向孙建国时,却被孙建国阴冷的表情和气势吓到,心里惊惧没敢吭声,赶紧低头就往病房外走去。孙建国表情阴冷的看着那个护士,对乐之顺之道:“你们两个跟小六哥哥在这里照顾你娘,我跟着去看看。”
说罢就抱着康之跟在护士身后,孙建国的压迫感跟强烈,上过战场见过血,那一身冷冽的气势普通人还真的胆战心惊的惧怕。这个护士没敢出什么幺蛾子,去了护士的配药间就小声喊了护士长,一句抱怨的废话话都没敢说。护士长四十多岁年纪,听了简明略要的事情经过,看了看抱着康之站在门口带着气势的孙建国,二话没说就跟着孙建国去了病房。
馨妍的右手被已经淤青肿,在想扎针也找不到血管。护士长熟练的调整了药水挂着的位置,用扎带在馨妍左手腕紧紧勒上,用手拍了拍馨妍手背上微凸出的血管,大概确认了适合的血管后,开了流速钮放了些药水冲了冲针头,在馨妍左手背上用酒精擦拭两遍,右手稳当的捏着针头,一针下去有回血,先松了手腕上的扎带,用撕好的白□□用胶固定好针头。
孙建国心里松了口气,表情和缓下来不在冷的惊人,开口对护士长道:“谢谢,请问扎上针要多久才能退烧?之前已经先打过退烧针,我媳妇不会有其她事吧?”
护士长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这病人家属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也就小年轻没眼力见。看外貌跟父女一样的夫妻,虽然心理好奇这两口子年龄差太大,可这不是她要关心的事,扬起温和的笑脸,十二分耐心安抚道:
“应该不会有问题,高烧的时间不长又治疗的及时。咱们医院的大夫和药都好,退烧针半个小时左右就会有效果,要是你不放心,用冷水帮着降温也成,只要体温降下来人就慢慢有精神了。”
孙建国郑重点头,又再三感谢了护士长后,从口袋里掏了钱给小六,请他帮着去买两个盆和毛巾,在一起带些早饭回来。这从旅店到医院一通忙,外面太阳已经升起,大概九点了。三个孩子跟着担心不说,还都没吃饭呢,就是馨妍醒了也会肚子饿。可这会孙建国只想守着馨妍,在确定她降温没事前,是一步都不想离开,
小六很能理解,毛巾和盆的价格小六心里都有数,只从孙建国递来的五张大团结里捏过两张,笑着揉了揉正小声吸着鼻子的乐之就离开。孙建国把康之放在床边,坐在馨妍病床边上,心疼的看了看馨妍青肿的右手,想摸摸又怕弄疼馨妍,只小心的把被子盖好。而后大掌又试了试馨妍额头上的温度,虽然不甚明显,可的确比打退烧针之前要低些。
孙建国把三个孩子都揽在怀里,父子四个根本就没心情去打量病房里其他两个病人和家属,被人打量也混不在意,他们现在的注意力都在依旧昏睡的馨妍身上,就是康之也乖的不得了,挤在爹爹和哥哥们中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娘亲什么时候醒。当然孙建国没忘记往下滴着药水的点滴瓶,里面的药水滴完了没换药,那可是药水和血一起回流。
孙建国已经满心的悔恨,恨他自己的粗心大意,现在更是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点滴的速度开的并不大,这样药效能更好的被吸收,大半瓶的药水滴了一半,下楼帮着去买盆和早饭的小六就回来了。两个塑料的白红和蓝白的竖纹盆两条毛巾,汤水不方便带又买了个大搪瓷缸和铁勺。搪瓷缸装满了黏糊糊的二米粥,还有五个鸡蛋和五个馒头一包榨菜。
两张大团结花的还剩五块七毛四分,把东西放在床头的桌子上,零钱也一并放下,小六有些不好意思道:“怕孩子们饿了,我为没敢回旅店去带饭,直接花钱在外面买了。搪瓷缸和铁勺都事先洗干净了,孙大哥赶紧喂孩子吃饭吧。”
孙建国表情和缓,回道:“谢谢,你也来一起吃吧,今天幸好有你帮了不少忙,真是太谢谢你了。以我的年纪你叫叔就行,刚才让几个孩子喊你哥,你现在又反过来喊我大哥了,等你婶好了在请你们吃饭,好好感谢感谢你们。”
小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道:“我跟着淑芳姐续辈,她喊你们堂哥堂嫂,我当然也要跟着喊,没错。我刚才在外面吃了俩馒头了,不饿,大哥快点喂孩子吃饭吧,该都饿坏了。”
孙建国多少看出些小六的心思,喊他一起吃,见小六是真的吃过了,也就没在客气,给三个孩子一人剥了个鸡蛋,正打算给他们用馒头夹榨菜吃,就听道病房外一阵动静,孙建国正想着可能有病人住进来,就听到一个略耳熟的女声高声惊喜道:
“爷爷快来,今个真是太巧了,家宝竟然在医院里碰到了,这就是我跟你提过在火车上遇到跟家宝很像的那家人。你看他家的大儿子和小儿子,那眉眼五官跟家宝简直太像了,不知道的说是亲儿子都没人会怀疑。”
第120章
病房门口站着的六个人,最年迈的老人年岁看着要有七八十岁,头发已经银白。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六十岁出头,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除了在火车上遇到过的那个女人外,另外两个女人岁数跟那两个男人差不多,瞧着她们的年岁和所站的位置,应该是那两个中老年男人的媳妇。此时几人顺着那声惊喊声,都视线都望向病房内。
孙建国对突然出现的人不耐烦,站起来挡在病床前遮住他们的视线。打量对方祖孙三代,穿着都不错,看着有普通人所没有的派头,显示着他们家世不会是普通人。这个时候那个火车上遇到过的女人,扶着最年迈的老人进了病房,勾着脑袋看向病床上滴着点滴闭目睡觉的馨妍,馨妍脸颊的通红,一看就是发烧不舒服,语气带着好奇道:
“你妻子这是发烧吧?瞧着病的还挺严重。爷爷,你看我没骗你吧,她长的跟家宝可真像。你看她家的大儿子和小儿子,眉眼跟家宝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的模样,你一直说我们堂兄弟姐妹之中,只有家宝最像太奶奶,我看过太奶奶的相片,现在想想跟这家的妻子更像,这还真是巧呀,家宝不舒服来住院,这家的妻子也不舒服住院,真的好巧啊。
“美玲瞎说什么呢,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没心没肺的,哪里像是稳重人。你爷爷身体本就不舒服,不放心来看看家宝就得回家休息,你还给他找事。这世道上,长的像的人多着呢,不过就是巧合碰上罢了。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女儿失礼了。前几天回来后,就跟我们一直说,在火车上遇到你们家人,而且大人孩子看着都是特别眼熟,这不,现在又碰到就觉得特别有缘。”
孙建国扫了对方一群人,见那最年迈的老头一直盯着馨妍看,心头很少不喜。移动了脚步挡住那年迈老头的视线,淡淡道:“你说的对,长得像的人很多,没什么好奇怪的。这里是病房,里面住的都是病人,没事请你们出去,免得打扰病人休息。”
那位被孙建国用身体挡住视线的老头,动了动拐杖换了位置,站着病床床尾楞然的看着馨妍。要不是对方的年岁,和看馨妍的表情带着震惊的怀念,孙建国都打算把人扔出去。忍下心头的不耐,孙建国皱眉道:
“要是没事请离开,不要打扰病人休息,打扰病人家属照顾病人。
这次是直接冲那住拐杖的老头说的,只是那老头根本就没听进去,扭头看向孙建国,苍老的眼睛带着急迫问道:“这姑娘的家人是哪里人?家里的父母和祖辈不知道还健在不?”
孙建国回视对方,听到对方的话心里有了些猜测,馨妍的身世大石村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以孙建国对馨妍的了解,不管对方是怎样的人家,当年有又是因为怎样的原因,都不会想跟对方有牵扯。故此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大略的解释道:
“我岳家是地道的老京都人,之前我们都住在京都,这次回来也是回我老家拜祭长辈。跟刚刚那位夫人说的那样,长得相像的人很多,不过是巧合碰到了而已,没什么好稀奇的。
老小孩老小孩,说的就是上了年纪的人,性格执拗只爱依着自己的性子喜好行事。孙建国的话那老头明显的不信,或者说不是不信,而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继续追问道:
“老头子我没有其他意思,刚才我孙女也说了,你妻子跟我早已过世的娘长的很像。我娘她老人家命不好,三十多岁就因病去逝……没几年我就离开老家跟着一起打仗,一直到后来因伤退伍,这才回来留在h市安家立业。这一眨眼就已经六十年,最遗憾的就是早逝的亲人。记得我娘曾经说过,我有个走失的小姨,有血缘关系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