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顿,默默低下头,“治不好的,我从一出生,眼睛就被刺瞎了。”
越人惊讶道:“为什么?”
“我母亲是这秦楚妓馆的妓/女,不知与那位恩客欢爱,稀里糊涂地生下了我”,他说着,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犄角,悲戚道:“我出生时不仅额上生角,还有一条覆着银白色鳞片的尾巴,我母亲因为诞下妖怪被活生生打死,之后当家的将我送到无极道观,请求国师作法除妖。那日国师本想用烈火烧死我,但恰逢仙君转世投胎到原祈国,举国大喜,不宜杀戮,便赦免了我,说来我还是沾了那位顾公子的光才保住一条命。至于后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当家的见我从小力大无穷,觉得有些用处,可又怕我惹祸或逃走便刺瞎了我的双眼,套上刻有道观咒文的脚链,让我在这柴房中日夜为妓馆当苦力。日子久了,替我起了个好使唤的名字,千寄奴。”
他苦涩一笑,“我想,这名字还真和我挺配。”
越人还是第一次听阿奴说起自己的身世,心中不由酸涩,虽然她也经常被族人骂作灾星妖孽之类的,但好歹自幼有孟婆阿奶和钰哥哥照料,不算孤苦。
她抱住少年,给了他漫长黑夜中唯一的一丝温暖,姑娘家十五六岁的年纪声音正是软甜,但也透着一股坚定,“阿奴,你别怕,早晚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千寄奴一笑,也轻轻回搂她,“好,我不怕,总有一日我们会一起离开这里。”
在这样昏暗的世道里,只有被厌弃的人相互依偎,才能获得活下去的暖意。
……
翌日夜里,长安街头。
原祈国都的百姓近日被长安街的怪事闹得人心惶惶,几乎家家闭户,尤其是到了夜里,偌大的国都里街道上竟然看不到一个人。范无救率领三百精兵站在长安街的路口,明明是大夏天,却被街巷里吹出的阴气冻得瑟瑟发抖。
即便范大将军是沙场铁血走过来的人,对着浓雾弥漫的长安街也不由心里发毛,“国师那两个小徒弟呢?还没来?”
属下刚要回话,却听一阵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已在。”
白衣公子御剑凌空,话音落才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收剑时纤尘不染,端得好一派遗世风姿,那模样硬生生让一众将士生出顶礼膜拜的心思。
师兄落地的姿势则不甚优雅,他修道未精,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范无救狠狠翻了个白眼,“哼,既然到了,那便准备进去吧!”
顾惊鸿回眸看了一眼严阵以待的将士,“大将军就打算这般进去?”
范无救一拍脑袋,“对,确实不能这般横冲直撞地进去,来人,把那怪物押上来,让他进去探探路。”
铁链声响起,两名将士押着一名衣着破烂的少年上前,将人狠狠扔到地上,由于摔得太狠,一时没爬起来。
范无救踢了他一脚,凶道:“别给本将军装死,进去探路!”
顾惊鸿见到来人额头的龙角时,略微皱眉,“将军这是作何?”
“看不出来吗?这人是个妖怪,让他走在前面给咱探路,有什么危险拿他挡着。”
“不可。”
“有何不可,老子是原祈国的将军,这仗怎么打由老子说了算!”
“将军,对付妖邪与行军打仗不同,此番举止不仅枉顾人命,而且……”
范无救生性粗狂,身居高位多年,最不喜有人忤逆他,故而还未等顾惊鸿说完,便一脚将千寄奴踹入长安街,那街中的迷雾就和有手脚一样立即将人拽了进去,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最令人胆寒的是,那迷雾开始变红,街中开始发出渗人的笑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混杂在一起极为骇人。
“出去,救救我……”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出不去了,出不去了,哈哈哈……”
“死吧,一起死吧!”
雾中依稀传出笑嘻嘻的声音,笑得诡异,而到最后都化为悲绝的哭泣声,有人咆哮着,哀求着,好像想从长安街逃出来却怎么也逃不出来。
这下子街口的三百将士齐齐慌了,恨不得现在撒腿就跑。
范无救大喝一声,掏出佩剑道:“瞧尔等这点胆子,临阵脱逃者军法处置!”
顾惊鸿冷冷盯着长安街,“大将军,降妖除魔贵在兵精,不在人数,这三百将士无需都入内,你挑十几个年轻气盛、不惧阴气的随行便可。”
范无救冷哼一声,虽不喜欢这个清贵少年发号施令,但考虑到方才那诡异的景象,便还是照做了,挑选了十五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士。
却在这时,白衣腰间的金铃轻响了一下,紧接着便看见一个蒙着脸的小姑娘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不知死活地抓着范无救的胳膊,急匆匆逼问道:“阿奴呢?阿奴在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顾惊鸿瞬间便认出了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心中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还未有动作,便听范无救大吼道:“卧槽,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大力气,掐到老子的肉了,松手……妈的,千寄奴被老子扔进长安街了!赶紧松手……”
顾惊鸿瞳孔一缩,“别!”
话音未落,脏衣蒙面的越人便一头冲进长安街。
白衣眉头一皱,紧随其后。
范无救见状,大喊道:“卧槽,姓顾的臭小子你等等老子!快快快,跟上!”
转眼,他带着十五名精挑细选的将士亦是一头奔进迷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