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很快便将面下好,端着托盘过来,笑道:“两位客官,你们的面!”
成静给了银子,笑着道了一句“多谢”,掌柜的乐呵呵道:“二位瞧着……是夫妻罢?”
谢映棠赶紧抢话道:“是!”
成静转眸瞥了她一眼,唇角轻掠。
“郎君和夫人男才女貌,煞为般配,我在这处经营多年,也甚少瞧见如此一对璧人。”掌柜的笑道:“那就祝两位一直白头偕老,恩爱如今日了。”
谢映棠眉开眼笑,“那便多谢老伯了!”
掌柜的笑得亦开怀,抚着胡须慢慢去了。
谢映棠对成静笑道:“你介意我那般说吗?”
成静道:“迟早之事,说了何妨?”他拿起筷子,指了指那面,对她道:“我三年前离开洛阳之前,便是吃的这家面,味道倒还不错。”
谢映棠一怔。
她或许是没有想到他还记得这种小事,或许是在想,离开洛阳对他来说,或许太过残忍。成静却笑道:“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因长于宫中,我也落得了几分娇养的毛病,刚去荆州的时候,好几日水土不服,想念的便是洛阳的面。”
谢映棠含糊地“嗯”了一声,不再追问,只低头吃面。她确实是饿了,将一大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只是吃相过于秀气,待她吃完,便已是不早了。成静起身,目光淡淡掠过几乎无人的街道,将她袖底的小手攥紧。
她还是和他一起往府邸的方向走去,只是她喝了酒,原本就晕乎乎的,如今吃饱喝足后,越发困倦,竟频频掩唇打着哈欠,他瞧她这模样委实可爱,拿手指轻轻挠她下颌,她笑着躲开,“……你以为是在挠猫儿呢。”
她每次挠自己养的五只肥猫,便是挠那小下巴,它们会不自觉地抬起下巴,顺从地仰着脖子,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他微微一顿,又把少女捞过来,嗓音低沉,“不喜欢?”
她笑道:“痒。”
他低笑,也不捉弄她了,她扬眉觑他,忽然想到他之前正经疏离的模样,如今坦诚之后,又是截然不同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真好。
她的睫毛上下扑闪两下,困得眸子迷蒙。
谢族的马车已经离去,只余下了他府中的马车,成静带她到街角,上了马车,怕她睡着,便将甜食给她吃——他虽自己不爱吃甜食,却自从上回她坐了他的马车之后,就一直让人备着。
谢映棠却已经吃饱,看什么都不再有食欲,只靠在他肩头,眼眸轻阖,呼吸浅淡均匀。
成静垂眸,放在膝上的手指微蜷。
还有许多事情,未曾完全解决。
天下未定,干戈未止,太平盛世时,谢太尉未必肯将女儿嫁他,更遑论如今?
须等时机成熟……
谢府门前一只巨大的石狮子长着可怖的牙,几盏灯笼在夜色中飘摇着,府门并未阖上,府中几名侍卫站在门口,目不斜视。
谢映棠睡着了。
成静将她唤醒,她还不愿就这样与他分别,正这样恋恋不舍着,忽然听见马车前响起熟悉声音。
那个声音道:“仆见过成大人,请成大人让端华翁主下来。”
谢映棠脸色霎时惨白。
那个人的声音,是红杏。
声音分明平静,却透着一丝压抑的痛楚。
成静眯了眯眼,安抚性地抚了抚她的长发。
他冷淡道:“你是谁?”
红杏低声道:“仆乃红杏,是翁主的贴身婢女。”
“为何在此?”
对方陷入沉默,许久,才缓慢道:“三公子震怒,杖责多人,仆领刑毕,便在此跪等。”
谢映棠猛然抬头。
她狠狠咬唇,身子猛颤一下,忽然往外冲去,成静拉拽不及,便看见她跳下马车,一把跪坐在了红杏面前,扶着她双肩,声音哀恸,“红杏,我又连累了你……”
红杏微微一动,后背便渗出血来,只好艰难道:“小娘子……快快请起……折煞我……”
谢映棠转头,看见金月也跪在不远处,脸色惨白,满额冷汗。她惶然地环视一眼,又瞧见门口目光冰冷的侍卫。
她顿时手脚冰凉,身子在颤。
眼眶骤然发酸。
她闭了闭眼睛,骤然深吸一口凉气,原本温暖雀跃的心,被这冰冷的府邸一时全部冰封。
寒意彻骨。
成静掀开车帘,起身走下马车。
他低眼看着谢映棠,眸内温和一时尽敛,寒意毕现。
他转头看向一边漠然而立的谢澄,冷笑道:“堂堂谢族,便是如此杖责下人?”
谢澄抬手对他一礼,淡淡道:“我族处置家奴,不劳大人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