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想陪着阿家。”她想了想,便道,“过了这两日,你可不许再扰我。”
崔渊双目轻轻一动,笑道:“我知道了。这不是许久不曾见你,想与你多待一会儿么?”他也只能趁着新婚这几日松快松快了,过些天便又要开始忙碌。因而,此刻他总觉得必须将她放在自己的视野之内——甚至随手可及之处才好。
王玫还未回应,一旁的崔简便忍不住接道:“我也很久不曾见……母亲了,十分想念。”
王玫遂笑盈盈地牵了他的小手,感慨道:“可不是么?年后你便不曾过来了,算起来竟有三个月未曾见了。”
两人正执手相看,就差一个泪眼来应景了,崔渊瞥过去,似笑非笑道:“阿实,我怎么记得今日你们不曾休沐?”
王玫这才记起来,崔简如今已经正式进学了,可不像以前那般悠闲。这或许也是年后他不曾去王家走动的原因之一。
崔简咬了咬嘴唇,央求道:“阿爷,我想与先生要一天假,和你们一起去逛园子。”崔沛虽然年轻,但也很有几分先生的威严。身为品行俱佳的好学生,崔简也从未缺过一天的课业,但惟独今日却是怎么也不愿意离开。
“这才进了几天学?”崔渊挑了挑眉。
王玫略作沉吟,决定这一回必须维护崔渊身为父亲的威严。教育孩子时,父母决不能各执己见,否则只会让孩子无所适从,越发觉得矛盾。崔简既是小儿郎,教养他便是属于父亲的责任。她不能横加干涉,但并不意味着没有什么妥协的法子。
“阿实,你们要上一整天么?”才五周岁的孩子,从早到晚都念书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半天。”崔简答道,“背下先生讲的《诗》,再练完几张大字,就能散学了。”他记性好,已经背完了《诗》,马上就学《论语》了。倒是崔会,终于磕磕绊绊地背完《千字文》,也接着学《诗》。
闻言,王玫便笑了:“那就好。上午你去念书,我们且先回点睛堂里歇息。中午咱们一同用过午食之后,再一起去逛园子,如何?”单把小家伙撇下,她实在有些不忍心。三人逛园子散步,应该也挺有意思。虽然新婚确实需要二人世界,但毕竟为人父母,考虑孩子的心情也是应该的。
崔简用力地点点头,欣喜地应道:“好!”
接着,这手牵着手的一大一小便都转过脸去看崔渊。见两人睁圆了眼睛,一脸热切,崔渊也只能退让了,叹道:“也罢,你且去罢。”他尚是头一遭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若有分歧争执,家人便似是不同国度,总须合纵连横,才能彼此相制。显然,他为夫为父是否威风凛凛,也有赖于自家娘子的选择。
“阿实在何处上学?”王玫又问。
“外院书房里。”崔简答道。
“还不赶紧去?”崔渊道,“若是迟了,先生可不会手下容情。”
崔简朝他们行了一礼,转身便跑开了。几名仆婢本是远远随在后头,见状忙跟了过去。但崔小六郎一向敏捷,眨眼间就跑得不见了踪影。那些仆婢见状,只能提着裙子直接奔向外院。
王玫轻轻一叹:“若是不在外院,我还想立在窗外听一听他们是如何上课的。”她就像后世许多父母一般,有些好奇小家伙学习时的表现。当然,以阿实的聪敏伶俐,必定每日都能得到先生的赞许。听得这些赞许,她恐怕也会与有荣焉罢。
崔渊倒不在意,道:“便是在外院,你想去听也听得。”
“再说罢,免得扰了他们上课,倒是不合适了。”王玫道,又问,“教他们的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我从族中寻来的一个少年郎,品学兼优。其兄明经出身,已经出仕。他大约想考进士,不急着贡举,我便请他过来了。昨天他也是傧相之一,你应该见过。”崔渊回道,“他排行十二,名唤崔沛。因是族弟,见了他只须唤十二郎便是。”
王玫记下来,心里想着须得给这位族弟送些笔墨纸砚等物,尽尽心意才好。
两人回到点睛堂时,青庐已经拆了,仆从们正在归置东西,稍有些忙乱。不过,王玫瞧来瞧去,许多都是熟悉的面孔,却是自己带来的陪嫁仆从。她细细一想,嘱咐了丹娘几句,丹娘便颔首退下去了。
崔渊将她带到布置一新的正房里。这正房用屏风与帐幔隔成了三间,每一间都十分轩阔宽敞。当中一间靠着北墙边摆了张长榻,后头支着一扇写着草书的屏风。屏风旁是放置了各类金玉木摆件的博古架,博古架前又有双陆局、棋局,以及方榻等物。长榻前头又有几张月牙凳、圆墩等。左边一间是他们的卧室,里头放着张挂着百子洒金帐的箱形大床,床前是一扇绘着杏林春色的六折屏风,靠墙立着高低柜子,里头收着他们当季的衣裳、饰物。右边一间则放着书柜、翘头书案、琴案等物,瞧起来似是专门给她布置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