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乾清宫出来后,朱见泽稍立了片刻,便去了仁寿宫向周太皇太后辞别。周太皇太后这几日也频频听说宗室已经开始离京了,每天都担心幼子前来与她告别。如今他真的来告别了,她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空荡荡,无比失落:“这便要走了?”
“儿臣回去后必会好生努力,年末再来探望母后。”朱见泽垂首道,“每年能侍奉母后数月,已是儿臣之幸了。”
“……”周太皇太后垂下眼,有气无力地道,“我已经让人给你备了些东西,你一并带回去罢……”如此说来,她是不是该争取多活些年头,也好再多见幼子几回?可是,不够啊……怎么都觉得不够!她们母子已经分别了二十个年头,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可是,他不离开,又能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你们教得真差╮(╯▽╰)╭,远远不如我娘教得有趣,我不在这儿念书啦!
翰林们: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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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好好的准备,上述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虽然照照也会被陛下和娘娘按回去……
第396章 祖孙交心
次日, 朱见泽便离开了京城。前来相送的不仅是朱祐槟, 亦有朱祐棆、朱祐梈等侄儿, 皆是奉朱祐樘之命而来。朱见泽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在朱祐棆身上定了定,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们好好地听陛下的话,他日定会再见。”说罢, 他便转身上了马车,再也不曾回首。
朱祐槟兄弟几人拨马回行, 朱祐棆与朱祐枟两人落在后头。与眉头微皱的朱祐棆不同, 朱祐枟倒是挺看得开:“等到年末的时候, 指不定三哥你便已经就藩了。娘又担心这担心那的, 至少五六年内都不可能回京。要想再见到这位六叔, 恐怕也是十年之后的事了。”
朱祐棆瞥了瞥他:“说来,祐枟,你可曾仔细想过就藩之事?”
“还用得着我想?”朱祐枟笑了, “横竖二哥和你都就藩了,我怎么也不可能例外。当然,我不会将娘独自一个人留在京城,怎么也会奏请皇兄开恩,奉着娘前去就藩。皇兄对咱们那么好,应当不可能不答应罢。”
“此事从未有先例。”朱祐棆沉默片刻, “……权且试试罢。”
同一时刻,仁寿宫,周太皇太后颤着声问:“他已经离京了?”
旁边的女官皆颔首, 她沉默片刻,叹息道:“原本见不着他的时候,心心念念地便是唯有见他一面才能心甘情愿地死。见着他的时候,又巴不得他每天都能入宫来,哪怕是陪着我无言地坐一会儿也好。如今他走了,明知再等几个月又能见着他,我竟是连一时一刻都不愿意再等了。”
“都说我生来有福,是天底下最富贵的女人。可与亲生骨肉生生分离的痛苦,又有多少女人能忍受得住呢?原以为这是我得到太后之位必须付出的代价,原以为已经无望再见——可如今有了一丝机会,我却禁不住贪得更多……”
“见了他不够,若能时时刻刻想见就见,那该有多好。仅仅是他一人承欢膝下也不够,若能见着他的儿孙,那该有多好。仔细想想,身为一个母亲,这般‘贪得无厌’又有甚么错呢?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我都已经是大半截身子都快要入土的人了,为何不能让自己舒坦些离开呢?”
“娘娘,这些心里话,应该与万岁爷说才是啊。”侍奉她的女官道,“万岁爷对娘娘素来孝顺,若不是体谅娘娘思念崇王之意,亦不会坚持己见嘉奖品行出众的宗室。若非如此,崇王殿下又如何能光明正大地来京城呢?”
周太皇太后垂下眼,握紧手中的菩提珠,几乎是喟叹般道:“他确实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过,除了皇后之事,你何曾见他感情用事过?”先帝亦很孝顺,除了万氏那贱婢,几乎从未违逆过她的意思。可先帝却绝不会成全她思念幼子的心思,为了不让母子之间生出间隙,她也从来都不曾提起。但皇帝不同,他虽然心慈,但绝不是手软易妥协之辈。若非嘉奖宗室确实能正风气,若非他心里还有甚么旁的打算,固然体谅她的思子之情,他也绝不会这样做。
旁边的女官都怔住了,细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当今圣上确实慈悲,可却不会轻易感情用事,反倒是很有主见。在所有人看来,他唯有对皇后娘娘与子嗣之事格外执着,执着得甚至都有些失去理智,比先帝对万贵妃用情更甚。可在其他事上,很多时候看着似是重感情,实则想得很清楚。
“不过,既然他愿意借着嘉奖将见泽召回来,便意味着此事大有余地。”周太皇太后道,“若是我猜得没错,这回他倒也像是有些感情用事了。想必是舍不得亲手养大的弟弟们都纷纷就藩,像祐杬一样离京千里,几乎再也不能相见罢。”
“若是诸位殿下都能留京,那崇王殿下……”
“如果槟哥儿他们都能留京,见泽也必须留京。”周太皇太后沉声道,“我断不许他区别对待。即使等我死后,见泽必须离开京城,那也是我蹬腿之后的事了!!至少,只要我有口气在,便须得重庆和见泽都守在身边!”
“娘娘必定会长命百岁,怎么能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呢?”众女官赶紧劝道,你一言我一语地让她放宽心。大家所说的,无非都是万岁爷既然愿意召回崇王殿下,日后必定也会体贴娘娘的思子之情云云。
这一天,周太皇太后的心情极为低落。诸后妃与孙子孙女前来问安,她都一概不见。唯有重庆大长公主入宫来相陪,她才觉得稍好了些,拉着女儿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儿女幼时的趣事,眼眶都有些发红:“活一日少一日,能见你们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你弟弟那个狠心的,昨儿来辞别,今儿竟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
重庆大长公主轻声劝着她,她好不容易才收了泪。此时听人禀报说,万岁爷与皇后娘娘携着太子殿下、小公主前来问安。她沉吟片刻,终是答应见他们。
朱祐樘知道她今日必定情绪不佳,便特意说了些朱厚照最近做下的趣事,又说内阁和群臣都想让他赶紧出阁读书:“可孙儿瞧着他那性子,实在不像是能坐得住的,便只能将出阁之事推迟一年。且看明年他再大些,这性子是不是能磨得沉静几分。”
“像他这种年纪的孩子,哪个能坐得住?”周太皇太后道,“每日若不折腾出甚么事来,那才叫奇怪呢。”说着,她的目光扫了扫小孙女:“大姐儿眼看着也长开了,你不是不想让礼部取名字,要自己给她取么?怎么还不曾想好?”
“想了不少名字,都有些不满意。”朱祐樘摇首笑道,“一直‘大姐儿’、‘大姐儿’囫囵着喊,也确实不合适。最近怎么着都须得给她取个合意的名字才好,我还想等她明年满两岁,便给她封号。不然,宫里的人也只能称‘皇女’,不能称‘封号’。像妹妹们当初那般叫了好些年,便实在是有些委屈了。”
“两岁受封,有些早了,不过亦是无妨。当初仙游受封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周太皇太后道,又看向了张清皎,“皇后怀相如何?尚医局怎么说的?”前些日她听说皇后这次怀相不太好,一度吃什么吐什么,还特地免了她一段时间问安,让她安心在坤宁宫里养着。而今能够出门了,想必是好些了。
张清皎的脸色依旧略有些苍白,但精神瞧着却是不错:“祖母放心,不过是有些受不得各种气味,所以衣食起居须得注意着些而已。这几天,尚医局与尚食局将食单重新拟了一遍,坤宁宫上下也不许再用任何带香之物,总算是好些了。”
“听来倒像是我怀贤哥儿那会子。明明以前格外喜欢的味道,却偏偏都闻不得。怀他的时候,竟是生生地将自己的喜好都给改了。直到将他生下来,才能用回喜欢的物事,可算是松了口气。”重庆大长公主笑道。
“是啊,为了迁就他,可不得改一改么。”张清皎道,“莫说怀大姐儿了,便是怀大哥儿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大的反应。我一直与万岁爷说,莫不是这孩子是个挑剔的性子?而且喜好竟然与我们全然相反?”
“那可未必。”重庆大长公主道,“等到日后,喜好这种事可就说不准了。都是一家子,怎么也会有相似之处。如今贤哥儿便是万事都不挑,只管读他的书。想来,这孩子以后也会如此。不过,如此不体贴娘亲,我觉得应该是个哥儿。”
“无论是哥儿还是姐儿都好,只盼着他身康体健便够了。”张清皎勾起唇角,“不过,还须得先谢过姑母的吉言了。”她自是不在意孩子是男是女,可在这个时代,说孩子是个男孩却是祝福之语。于情于理,她也该谢过重庆大长公主才是。
不多时,张清皎便觉得有些不舒适,于是提出去外头走一走。毕竟仁寿宫并非如今的坤宁宫,多少有些檀香以及各种香料的味道,她实在有些受不得。周太皇太后颔首应了,重庆大长公主敏锐地察觉她似乎有话与朱祐樘说,便主动起身陪张清皎散步。朱厚照也有些待不住,牵着妹妹跟了过去,一路还嫌弃妹妹走得不顺当,不能像他那样撒开脚丫子跑。
待她们都离开,周太皇太后方提到了崇王离京之事:“皇帝,我这心里实在不好受。虽说有得寸进尺之嫌,但你也该知道,整整二十年的思念之情,绝非区区两三个月便能消解。虽说我也知道,大半年之后又能见着他,可这大半年间又该如何熬呢?”
“祖母此时此刻的心情,孙儿感同身受。”朱祐樘道,“不瞒祖母,孙儿如今每每念及祐杬,心头便仍是百味陈杂。虽时常有信件往来,知道他过得也算是不错,但毕竟不在跟前,难免觉得思念。”
“那你实话告诉我,你究竟有何打算?”周太皇太后定定地注视着他,仿佛想看穿他心底的所思所想,“嘉奖宗室,除了想正宗室的风气之外,还有甚么别的念头?你可是想借此机会……让槟哥儿他们都留在京中?”
朱祐樘默然片刻,答道:“如果孙儿说‘是’,祖母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方面目标一致
所以祖孙合作是必然的事╮(╯▽╰)╭
明天抓虫~
第397章 女儿取名
见他如此坦然, 周太皇太后禁不住叹息:“我本该斥责你, 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祖宗所定的规矩怎么能轻易打破。本该苦口婆心地劝你,留藩王在京中,日后容易生出隐患,如当年仁庙宣庙时汉庶人(朱高煦)旧事。但因着我自己怀有私心, 对你的私心也只能默许了。”
“祖母舍不得六叔,孙儿又如何能舍得这群弟弟?他们都是孙儿看着长大的, 孙儿与皇后也担得起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了。兄弟姊妹之间如此和睦, 孙儿又怎么能忍心这辈子与他们再不相见?”朱祐樘摇了摇首, 苦笑道, “即使孙儿真能狠得下心来, 目送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京城,心里的苦楚也足以令孙儿煎熬数十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