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2)

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在招待所吃了早饭,四个二合面的馒头,黏糊糊的二米粥配咸菜,花了四两粮票和五毛钱。吃过饭孙建国去车站买票,凤天幸跟曲红霞自说自话,馨妍则抓紧时间。把曲红霞换洗下来的尿布,洗干净用力拧干水装起来。

为了方便坐车,馨妍准备的换洗尿布多,至少在到达孙建国部队前够用。馨妍没坐过火车,听孙建国说车上有厕所,也有开水和用水的地方,不至于没法洗东西。孙建国出去一个小时不到,就买票回来了。三张卧票一张站票,用孙建国的话就是,火车上也不太平,夜里要他不守着也不能安心休息。

火车开动时间是上午十二点半,孙建国回来他们就动身去车站。人多行礼也多太耽误时间,早些去省的误了车时。只有人等车,可没有车等人的说法。五个大包裹,孙建国自己就提了三个最终的,另外两个装衣服棉被的包裹,凤天幸提一个背一个。而馨妍提着火车上吃的干粮,推着娘亲一路跟在孙建国身后,一家人凭票进了候车室。

候车室里还是挺大,六排木制靠背长凳上,三三两两的坐着小百十个人。馨妍扫了一眼,基本都是穿着黑色蓝色列宁装的人,一身军绿的男人和一些年青人。估计除了反队的军人外,其他应该是出差的工作人员,和回家探亲的知青。孙建国穿的也是一身军绿,同穿军绿衣服的人撇了他们一眼,心里就清楚了大概家庭情况,都非常友好的冲他们点头致意。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火车进站开始检票时,有几个只背着简单包袱的军人,过来热情的帮着提行李。能腾出手的孙建国,帮馨妍推曲红霞,毕竟火车站有不少的台阶,光靠馨妍肯定没法连人带车推下去。即便是如此,等一家人上了火车,找到他们卧铺位置时,馨妍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

舟车劳碌果然是很累,馨妍前世从生到死,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京都城外的法音寺。可那时她是主子,什么事只要动动嘴,下面的事情自有奴仆准备的妥妥的,不像现在事事亲为。擦了擦汗跟孙建国一起,同几位帮忙的同志道谢。军人一身同样的军装就能有说不完的话题,馨妍趁孙建国在车头链接过道里,跟几人聊天的空档,赶紧回去把几大包行礼规制放好,给躺在下铺的娘亲随从隔水塑料和尿片,在盖上棉被。

还好火车上的人不算太多,曲红霞的躺坐轮椅,跟乘务员询问后,推放到了火车接口的那个闲置空位上。等弄好这些,馨妍才闲下来,坐到娘亲卧铺边,拉着她的手摸了会脉,一番波动无事才彻底松了口气。还好是跟着孙建国一起去,要是孙建国先比她们早离开,馨妍真不知道能不能上得了火车。

卧铺上中下三层,孙建国买的两张对面位置的下铺,和一张二层楼卧铺。这样都在一个走道里也方便照应,绿皮火车呜呜鸣笛,吭哧吭哧的启动,振动声带动车厢也微微摇晃。第一次坐车就是馨妍,也忍不住好奇的从窗口往外看倒映的建筑物。凤天幸也躺在对面的下铺上,看着馨妍笑呵呵道:

“妍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车呢,火车速度快也稳当。轮船的话,在甲板上看碧海蓝天更漂亮,还有飞机,飞机飞在天上,从上面鸟瞰,那体验也很奇妙。”

说的馨妍心痒难耐,转而一想以后总归会有机会去坐。凤天幸上铺穿灰黑列宁装带着眼睛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火车开动前没多久才匆匆赶上车。此时,对方勾头看向下铺的一家三口,五官普通的脸上一双闪着精光的小眼睛,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多撇了馨妍几眼,脸上笑咪咪道:

“呦,瞧不出来呀,老爷子厉害啊。你这个年岁,轮船飞机都坐过了。轮船还罢了,沿海地区就不少,这飞机可了不得,这可得跟海外有关系吧。”

馨妍心里一凛,政治觉悟瞬间警惕起来,接过话头冷淡回道:“我们家根正苗红的贫民,哪来的这关系那关系,也就我爹在城里听人看书说过几嘴罢了。你这身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能耐人,还清楚这么多,想来比人家书里知道的还多,不如多给我们说说,也让我们这些泥巴腿子好好开开眼界。”

凤天幸又不是傻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躺在卧铺上看向对方,直视对方精光闪闪的眼睛,一脸憨厚乐呵道:“要不是沾了女婿的光,我这么大岁数连我们那的县城都出不来。你们工作同志有学问懂得也多,给说说我们也能长长见识,以后跟人吹牛都能更有信服力。”

对方讪讪的挠了挠头发,笑了笑收回脑袋躺到他的铺位上不再吭声。这时候孙建国回来,刚巧听到后面的一句话,纳闷问道:“谁吹牛呢?聊什么呢?刚才帮忙的几个同志中,有两个跟我一个军区,想不到这么巧一起回去,咱们是老乡以后有事都能多个照应。”

凤天幸上铺的男人,在看到孙建国身上的衣服,就侧身向里闭眼睛睡觉了。就凭孙建国那身衣服,凤家那绝对妥妥的根正苗红。馨妍扫了上铺一眼,也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那么些人,看似精明外露,本质除了爱出风头,实则没几分真精明。反而不少面相憨厚老实的人,说话做事才叫聪明。拿出带来的热水瓶,让孙建国去接一瓶开水,馨妍把带来的几样吃食拿出来,等热水提来就能吃。

火车上有一节车厢专门做食堂,听孙建国说还不要粮票。只食堂里的饭菜,也多是米饭炒菜,她娘亲不能吃太多干的。馨妍自己做的绿豆糕和红豆糕,用开水冲就能成汤的炒油茶和甜芝麻糊,冷了更酥脆的葱油饼,秘制的卤蛋卤肉和馒头。从包裹里拿出来拆开油纸放好,食物散发出来的味道,闻到特别刺激人味蕾和唾液。

卧铺车厢的人,都有意无意的往他们这边撇了几眼,最后拿出带来的馒头就着咸菜开水充饥。没办法,再香也是人家的东西,没谁会为了口吃的,厚着面皮跟人家讨要。工作人员或者知青都自认有身份的人,谁也丢不起那份。凤家带的东西也就够吃两天的,孙建国给那几个老乡战友送点,剩下的都无亲无故车厢又不少人,没道理要客气喊人一起吃。

只是车厢内属于密封状,本就有股不通风的闷馊味道,加上鞋子跟脚散发的不雅味,馨妍闻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不是带了点香包在身上,她都能被熏吐出来。冲了一瓷缸子的炒油茶给孙建国和爹爹两人喝。她自己没胃口吃,不过冲了半瓷缸子的芝麻糊喂娘亲吃。反而孙建国吃饱后不见仍旧不见馨妍吃东西,以为是晕车才没胃口吃东西,皱眉心疼又无可奈何。

馨妍清楚不吃东西不成撑不住路途,还要照顾娘亲,只能忍着吃了两块红豆糕,喝点开水就再吃不下去。孙建国对馨妍猫一样的胃口早就无奈,可吃不下去,也不带硬逼着塞进肚子里。只能嘱咐馨妍躺铺位上休息,他则拿着瓷缸子去洗。以往孙建国只孤家寡人,一个人不管怎么样都成。现在有家有媳妇,才发现路途太远,坐车太不方便太辛苦,晕车晕的馨妍的脸,都瞧着更白了。

可倒霉的是,车厢里的味道,随着路途和时间的推移,各种怪味道越来越重,在加上火车晃荡,馨妍当天下午就没忍住开始吐,还是撕心裂肺的吐。别说照顾曲红霞,她自己都得人照顾。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吐到后面什么都吐不出来,浑身虚弱的只靠在孙建国身上。那滋味馨妍再也不想在尝试,可除了泪眼汪汪的咬唇忍耐,还是只能撑着。

孙建国皱着眉心疼万分,可又毫无办法,铺位边的推窗也不能推开,火车走动快,冬天冷风灌进来,阴冷阴冷的薄被子可不顶暖,吹一会就能头疼感冒,车厢里别的乘客也不会同意。连喝开水都继续吐,那么也只能一直坚持到下火车,看看情况能不能好转些。可越是晕车越觉得时间过的太缓慢。

最后实在没法子,还是凤天幸也不忍馨妍受这个罪,拿了银针刺了睡晕穴位,馨妍才算没了意识,能舒服些睡个好觉。孙建国摸了把急汗,跟凤天幸悻悻的对视一眼,爷俩同时松了口气。馨妍睡着了两人照顾一个不晕车的,还是很容易的。至少不用看着她晕车也跟着难受了。

第68章

两天一夜,馨妍可以说是滴水未进的大吐特吐,等火车到站时,凤家四口都松了口气,这折腾的都跟着忧心。下火车馨妍别说是推着曲红霞,吐的双腿发软,能自己走就已经不错了。孙建国心疼馨妍,早火车进站前,就特意去找了同军区的几个老乡过来,专门帮忙提东西。凤天幸负责照顾曲红霞,孙建国自己一手提着个大包裹,一手不放心的半揽着馨妍。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总算出了火车站,目的地都是相同的,也不用多说什么了。军人干净利索的秉性,提着东西就往巴车站走去。火车站在吉省边缘,距离巴车站也就五六里地,离他们军区还有一两百里路,巴车每天早晚都会有一班车来往。现在才刚过了中午,晚上回军区那边的巴车四点开车,他们走去刚好能赶上趟。

徒步走五六里地对军人而言,简直跟喝水似的简单,就是凤天幸推着曲红霞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馨妍就为难了,下了火车空气流通,晕车症状好了不少,可浑身酸软说不出什么滋味,要走五六里地,真的是不可能的事。出了火车站有了没多远,馨妍就眼前发昏抬不起脚,伸手拉了拉揽着她的孙建国,苍白的面上一片为难。

孙建国心疼的看看馨妍,转头冲一边的黄有国道:“黄有国,累累你再多提一个包裹,你嫂子晕车几天没尝米水,这会太虚我背着她走。等回头安顿好了,在请兄弟几个好好喝一顿。”

黄有国二十七八的年岁,早几年就已经结婚,现在孩子都三个了。只是还没够随军的条件,老婆孩子都还在老家种地。伸手直接接过包裹,不费力的一手一个,背上还背着他自己的一个帆布包,狭促的冲孙建国挤了挤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孙建国笑笑,蹲地上等馨妍趴上去后,轻松的把人背起来。

凤天幸推着曲红霞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看笑着冲几个帮忙的同志解释道:“这丫头第一次坐火车,晕车晕的厉害,在车上吐的连水都喝不下。这次好在遇到你们几个帮忙,不然光我跟建国两个人,照顾她们娘家都困难了,别说还有这么多行李。”

几人连忙道不过是顺手的事,当不起老人家的谢意。当兵的哪个没几分侦查的本事,孙建国只说父母年龄大身体不好,媳妇年轻撑不起家,才一起跟着来随军。可谁家爹娘跟儿子不是一个姓?反而跟媳妇一个姓。凤家人虽然穿着普通,可浑身的气质骗不了人,一家子都斯文有礼,有股子说不清楚的气质,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眼睛一看就是一家人,反而是孙建国更像一个外人,五大三粗的一身糟汉子味。

大家刚认识交情还不深,一军四师,一师就有四旅十六团,孙建国可是五师七团副团长。他们几个也就黄友国混的不错,才只是个副连。除了听过孙建国的英雄事迹,私人情况都不清楚。可眼下看着他们一家四口,也能猜出个大概。孙建国三十好几的人了,娶了人家花骨朵一样精致漂亮的姑娘,给人家爹娘养老那也是应该的。几人脚下不停,眼角余光不受控制的往孙建国背上偷瞄,馨妍苍白柔弱的闭目趴在孙建国背上,光是瞧着就软乎乎的惹人心疼。

别说是孙建国,这种打着灯笼都不好找的美事,就没几个男人会不情愿的,可不是谁都有孙建国的运气。边走边聊,除了双方在部队里的情况,还有就是双方老家也都各自介绍了。半个小时左右到了巴车站,孙建国柔声喊醒馨妍,馨妍迷迷糊糊醒了,懵懂的被孙建国拉到装棉被的包裹上坐着。

见馨妍坐着苍白着脸发愣,跟凤天幸说了声,孙建国快步越过黄有国几人,先一步去了巴车惯停的位置,连着他们几人的车票一块都付了钱。虽说人家只是顺手的事,却帮了他们不少忙,三毛钱的车票钱怎么也不能让他们掏。车子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出发,回程的人还没几个来坐车,加上他们一行八个人车里也才十一个人。

孙建国把行李在车顶捆绑好,才上车坐到馨妍身边的空位上,低头额头轻轻贴在馨妍太阳穴位置,试了试馨妍的额头的温度,发现没起热仍旧不放心。馨妍苍白的面色并没有什么好转,连往日粉嫩的唇色,也浮着一层柔弱的苍白。孙建国恨不能替她受罪,可晕车这事也不想替就能替的,只能柔声在馨妍耳边心疼询问道:

“是不是还难受?再坚持两个小时就能到部队,房子有首长一旁看着,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回去后你吃点东西,我在给你提热水洗洗,好好睡一觉就能恢复过来了。家里其他事情你都不用操心了,只管好好的休息养身体就成。我还有几天的假期呢,收拾家就交给我。”

馨妍冲他虚弱的笑了笑,声音透着气虚的无力:“建国哥不用担心,休息一晚就能恢复过来。咱家的事你首长没少操心,这些年人家照顾你,怎么也要一起去首长家里坐坐,还有你一起处事的战友,也得请人家到家里坐坐。”

孙建国还真没想到这些事,现在成家立业了,的确该更注意这些人情方面,可他更心疼馨研。“不着急,等你养好了身体再去也不迟。”

馨研嗔他一眼,人情往理更多讲的是一个态度。你说不舒服就推迟几天,外人只会觉得你家态度敷衍不真诚,没把人看在眼里。一起共事的同袍还好些,他首长家万不能推延时间。人家看重你,才愿意分精力给你操心。不论出于什么心态,都就要把位置给摆的明确。

“休息一下就好,没关系的。今天休息一晚,明天准备些东西,咱们晚上去你首长家坐坐。”

孙建国也没在继续反对,说话间巴车又来了几个妇女,都是往那边军区赶回车的家属。凑巧的是有两个跟孙建国同一军的家属。孙建国不认得人家,可人家却认得孙建国。两个女人提着布兜坐在后排,勾着脑袋小声窃窃私语。热爱八卦是女人天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家长里短都能乐呵呵的说上一整天,还是白说不厌的话题。

巴车又等了二十分钟,时间到点时车上差不多都坐满了,司机才启动车子开始上路。车内还是有股闷馊的味道,只两人坐的位置靠窗,孙建国把窗户稍稍推开一条缝隙,冷风吹进来馨研舒服很多,至少能忍着气味不在撕心裂肺的呕吐。军区并不算偏僻,巴车一路途经两个大小不一的阵子,离孙建国部队最近的汪仁镇,也就一二十里路。

听孙建国说,随军的不少家属,家里有缺项都会来镇上买东西。只有个别大事,才会往省里跑,只是这种情况很少,部队里基本设施都是有的。而汪仁镇虽然小,可基本也五脏俱全,除了中小学之外,供销社和国营小饭店也有不少。因为离军区比较近,来往的人流都不算少。相对的有的农家,也会来这边卖些农物,没人会抓着资本家尾巴做文章。

都是吃五谷杂粮的人,谁家都不容易,只要不是太过分,镇政府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为了活着罢了。过了汪仁镇的路不同之前坑坑洼洼的土路,反而是还算平坦的石层路。馨研差异问孙建国才知道,这条路全是战士们四五年前,做特训花了俩月铺起来的。毕竟吉省靠边境的草原军区边缘,不缺的就是石头。

正月里还没开春,天黑的早,等巴别到军区附近的停落点停车,天已经黑透了。孙建国还不知道房子具体地方,把行李都提到保安室,跟黄有国几人告别,他就从保卫室打了电话。挂上电话没等多久,团政委就乐呵呵的小跑过来。先跟凤家老两口打了招呼,笑着冲馨研喊了声弟妹,转脸看着孙建国,冲几人笑道:

“好小子,说是回家看望凤家叔婶,没想到直接做了叔婶的女婿。我们认识七八年了,没少听他讲起过凤家叔婶的好,没少说拿你们当爹娘看待。这今后成了真正一家人,没得比这更有缘分的事了,就是我们这些老战友,知道他结婚了也都替他高兴。走,房子早就收拾干净了,床柜座椅都有现成的,拎包就能住。咱们两家离得不远,我家那口子在家里已经做饭,回去吃了饭好好休息休息,这一路该累坏了吧。”

不愧是做政委的人,说话办事亲近又贴心,热情周到的态度,真的让凤天幸两口子心里忐忑消失大半,忙谢道:“给你们都添麻烦了,这些年建国有你们做兄弟,也是他的福气。今天实在太匆促了,等过两日让建国请你们上门喝酒。”

政委胡德军四十多岁,白净精神的脸上笑容更亲近:“都不是外人,走咱们回去,我家小子该已经通知赵团长了。知道叔婶快来了,赵团长早就说要来看看你们二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