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2 / 2)

石长春支持孙子念书这事,凤天幸也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石长春身上有些许不足,但为人还是不错的,也是值得人尊敬的老人。尤其是对大石村的心意,没有人能比的上。当了一辈子的村长,大石村成了他扛在背上责任,就是卸了村长的位置,也一样的不能改变被刻进骨子里的观念。

对有学问的人,石长春都发自内心的推崇,想让大石村的人能越过越好,希望大石村的年轻人能走出村子出人头地。可真正支持他理解他想法的人很少,或许连他的儿子都不理解。八月十二凤天幸医院里歇班,就提了小半斤红糖,张嘴跟同事的自行车准备回去看看。曲红霞没歇班,馨妍学校也上课,两人都不跟着回去。

曲红霞收拾了家里余下的一些生活用品,毛巾家家都要用,肥皂洗澡洗脸也能用到,牙膏牙刷不需要,农村人普遍认为,人吃五谷杂粮最干净,大石村一辈子没见过牙膏牙刷的人大有人在,也就凤家在村里住的那几年里,石长春夫妻碰巧见过他们刷过牙。在加上半斤红糖和半斤月饼,就是在城里走亲访友也都是贵重东西。

骑自行车可比走路快了一倍有余,县城到镇上一个小时,在从镇上到大石村用了不到三个小小时,一大早就骑车子离开,等到大石村时正巧快中午。刚进了村子遇到人,就被新奇的围上来询问种种县城事情。骑着的自行车,大人孩子都羡慕好奇的摸了一遍,七嘴八舌的询问价钱。镇上的人倒是骑着来过大石村,只是对那些人的惧怕,谁敢上前去摸。

骑了半天自行车,就算体力不错的凤天幸,两条腿也是酸软,想找个地方谢谢,幸好曲红霞和馨妍都没回来,再驮着两个人骑回村子,两条腿非得累瘫不可。好在听到信的石长春赶来,呵斥走村民去食堂吃饭,下午还要接着干活呢。笑着送人离开,总算是松了口气,问题太多了都不知道先回答谁的。

凤天幸推着自行车,冲石长春歉意笑笑,建议道:“骑了半晌的自行车,两条腿够累的,老哥跟我一起到家坐坐,看看房子也顺便歇歇脚。”

石长春恍然点头:“瞧俺笨的,走去俺家歇歇脚喝口水,给几个儿子分了家,老屋老大老二两家平分谁也不吃亏。老三吃点亏,俺给他出两间正屋一间厢房的钱,他两口子借一些,盖了四间正屋两间厢房的大院子,夏天天热孩子们也不用挤在一张床上。现在我们老两口令起了两间房的小院,都在老屋没多远距离,住的近也宽敞。”

凤天幸也没反对,顺着他的意思跟着一起朝石家走:“老大老二家的大孩子都快到娶妻的年纪,分家了也好都能住的宽敞,也省的孩子们将来生间隙,影响了兄弟之间的感情。你跟嫂子也能清净利索。”

石长春叹气:“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都觉得俺偏心,家里孩子也老往俺跟前推,都是儿子孙子,俺们哪个不疼啊。不是你嫂子性子直骂了几次,不定的要闹到什么时候,平白的让人看笑话。就说老三家的二娃子念书这事,老大老二不赞同孩子读书,老三家的二娃子去了,大的两个儿媳又开始嘀咕是俺出的学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儿孙多了家族兴旺,可鸡毛蒜皮的琐事,也是真的很闹心。石长春无力的深深叹口气,叹道:

“可俺哪有啥钱,攒的半辈子家底,又是分家有事起屋,哪里还剩下啥。老三家的娃念书,那也是老三家自己掏的钱。”

凤天幸也挺同情,还是女儿好,不用为这些事发愁。将来……想到将来要有个臭小子把闺女娶走,凤天幸就心里泛酸。这时石长春一拍脑门,猛然想起一件事,赶忙道:

“对了,你们搬家后没几天,建国那娃子专门寄了信回来,村里人也没识字的,也不知道写的啥,在部队里咋样,信封都没拆的收着呢。当初那孩子离开时跟俺提过,说是寄信回来就直接交给你就成,让瞒着他赵菊花,深怕他娘闹腾你家。信在家里,等会俺拿给你看。当初你仁义,没少往他爹身上贴钱,那娃子心里都明白记得。”

凤天幸也想起了孙建国,细细想来,孙建国去当兵走了两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可惜了一个好孩子,怎么就摊上了那么一个自私的娘。想到孙建国寄来的信应该有地址,回头归家给他回封信。不住在村里了,要是有事寄信回来,来会折腾耽搁事。

“也没帮什么事,力所能及而已这去了两年……好好的也该传消息回来了,回头我跟他回封印,也把咱村里的事跟他说道说道。对了,建国他娘生了没?总归是他娘,打断骨头连着筋,尤其他现在在部队里,还是多休息点更好,在说一母同胞总归是亲人,也该快多了个兄弟,顺便说说他心里也能有个数。”

这个村里住着,家里的婆娘又是个爱听事的,这事石长春还真听家里婆娘提过几句:“还没呢,人瘦肚子大,说是担心的不行找老产婆看过。据说怀的是双胎,这会月份大了行动更不方便,只能现在在家歇着。不过刘三人老实能干,那婆娘不管咋说都是个过日子的人,暂时也没啥可愁的。”

双胎?凤天幸有些意外,不过生产时可能要受不少罪,说不定还得有危险。赵菊花虽然也生养过,可孙建国年龄现在已经成年了,时间隔的太久,赵菊花现在可已经是高龄了。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就得支会孙建国一生。有些事有些人,你以为是恨,可等人没了也许才发现还是在意着的。

第34章

说话间两人到了石长春家门口,两间茅草堂屋一间睡一间是堂屋,不大的院子里一间厢房做厨房,老两口住也宽裕。辛苦了半辈子,临老了还要给儿子孙子腾出房子。当然像石长春两口子这般的也不多的,就是给儿子们分家,也是把儿子们分出去自己从头开始努力,而不是老两口搬出去。这年月人还是很注重孝道,对老人不好父母不敬,可都会背后被人戳脊梁骨。

石长春开了门之后,赶紧的让凤天幸屋里坐,他去厨房舀水给他喝。农村里没热水瓶,冬天喝水也少,天不冷时都是喝冷水。从井里打的水沁心凉,喝着解渴也舒服。至于喝坏肚子的还真的不多,都是自小就这么习惯了,没谁会觉得不对,也没谁有条件娇养着。至于凤家的讲究,也因为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乡里人。

水端来凤天幸也没讲究,接过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年龄大了身体也是搁不住颠簸了。喝了水又用凉水洗了脸,凤天幸总算觉得舒服不少。这时候石李氏也已经从食堂里打饭回来了。两个粗瓷大碗里装的都是野菜糊糊,还没进院子就扯着嗓门喊道:

“凤兄弟回来了?可些日子没见了,县城里啥样啊?县城里爱喝不愁,可享福了,俺们呀,还得继续熬日子。你说你大哥也是,好端端的犟着脾气硬是要分家,儿孙一大家子住一起虽然挤巴点,可人多力量大,一家人一起挣吃食多好。哪像现在,挑水都得自己来,俺们这两把老骨头,哪里还能干的动几天。”

这话说的凤天幸不好开口了,笑呵呵的看石李氏端着碗进了堂屋,把碗放到桌子上顺手拉了个木凳子坐到凤天幸对面石长春身旁,黝黑的脸上闪着不自然的好奇,继续道:

“俺听黄社员说你媳妇在县里百货大楼干活,还是给公家做事,这么好的活你们咋找到的?在说了你媳妇比俺小不了多少,人家咋肯收的?你看嫂子去县城能找到活呗?村里的日子太苦,有活路俺也挺像找点轻省的活计干。”

石长春在石李氏话刚落音,就一脸怒容,真当人家啥都不计较,还是觉得人家就应该顺着她的意思办事?咋就那么大的脸,人家不欠她啥:“没事就少瞎咧咧,越老越没一点正行了。一村子人咋就你叫苦?城里是那么好找活,农村里还能有人种地吗?你是有学问还是有本事?哪来的脸跟弟媳妇比。赶紧的,凤兄弟在着,把人家寄给他的那封信给拿来。凤兄弟别搭理她,越老越混了,没事闲的皮痒了。”

石李氏也憋着一肚子邪气,以前没分家时,她也会下地干活可更多的还是要照应家里的孙子孙女们,挑水砍柴有儿子们干,就是煮饭洗衣服的家务事,也是儿媳妇们干的多。分家后啥活都得自己干,家里地里一堆的事,天天累的要死,搁谁都受不住,在说她都这把年纪了,正是享儿媳妇们的福,结果呢还要累死累活的挣口粮。

在说,不管多大年纪,没一个女人喜欢听到男人贬低自己,去夸赞其她女人。她曲红霞有千好万好,就一条生不出孩子,就不如她石李氏。石李氏气火冲冲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双手叉腰怒口破骂:

“俺咋不行了,她曲红霞除了比俺懂点学文外,那点比的上俺。俺给你生了五个儿女,伺候你爹娘闭眼,临老了还享不得清闲,窝在着小茅屋里伺候你。俺哪没脸了,哪对不起你了,甭跟俺讲啥子大话,俺就只知道你从来不替俺想想。”

凤天幸沉默不语,回来村里看看到不后悔,但来石家显然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想到比他不得不感叹,早些年还觉得石李氏通情达理的人,现在看来越发不可理喻。说来说去不过是心有不甘,轻省惯了的人在让她天天劳累,肯定心里不会痛快。可跟儿子媳妇一起的轻省日子,都是建立在儿子儿媳更加疲累辛苦之上。

石长春也也是怒气冲冲:“再苦再累俺没饿着你,不想过这日子就给老子滚,尝尝饿死的滋味,就知道啥就苦了。”懒得在看抹眼泪的石李氏,石长春转头苦笑叹气道:

“让兄弟看笑话了,咱村日子现在比之前好过不上了,社员们顾忌着你在县长跟前说的上话,咱村又沾了你的光。俺先给你拿信去,中午饭咱们一起凑合凑合,委屈你了,是老哥对不住你。”

凤天幸摇头叹息:“留饭就不用了,妍儿她娘给我带了些干粮,家家现在都不宽裕。拿了信我回家看看就得回去,借的同事的自行车要还,在说明个还要上班呢。”

石长春窘迫的张了张嘴,想留人住一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这话说出来一听就是客套话,家里没地住不说,连待客的口粮都没有,只有一个没脸没皮吓折腾的老婆子。佝偻着肩膀,石长春咧着嘴干巴巴的笑笑点头。转脸看向石李氏,只觉得无力:

“信你收哪了?去拿来给凤兄弟。”

石李氏有些心虚,拧了把鼻涕在鞋底抹了抹手指,嘟囔道:“我哪知道,又小又薄的东西,搁这么久的事早不知道丢哪去了。,”

凤天幸冲石长春看了看,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今后,除了有必要还是少回来的好,这么远的路骑回来累人不说,这糟心事挺隔应人的。他回来也是好意,可不是来看人吵架的,更懒得搭理见不得自家媳妇好的龌龊人。凤天幸想跟石李氏说一句,她这辈子,也就除了能生孩子这一点,其他她石李氏哪一点都比不过红霞。

“咋会丢?这刚多久的事,别给我作妖,赶紧去找找。甭给我起歪心思,你现在咋变这样了,咱身穷志不穷,丢人现眼对不起人的事不能干。”

石李氏不看石长春,气呼呼坚持道:“丢了就是丢了,俺找不着上哪去找,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反正俺是找不着。”

石长春咬着牙,抡起胳膊就给了石李氏一个耳刮子。石长春摸过那信,里面有硬乎乎的东西,据手感顾及,不是粮票就是钱。当初孙建国离开前,特意交代过会寄钱回来还给凤天幸。可现在石李氏一口咬定信丢了。两人一个被窝过了快一辈子,哪里不清楚对方的性格,这明摆着是昧下了东西,信说不得早就烧了扔了。

石长春伸手抓起石李氏,甩手又是一个耳光,浑浊的双眼一片通红的血丝。哑着嗓子怒斥:“死婆娘,作死。一把年纪了也要给儿孙基德,昧着良心做事,你咋不怕遭报应。给我滚,敢再进这个院子,老子非砸断你的腿。”

凤天幸没一丝上前拉架的意思,也从凳子上站起来,看来锦财动人心呀,在这一刻,石家彻底被凤天幸列为拒绝来往户。一味的忍让只得到更加的得寸进尺,石长春最多揍石李氏一顿,过后两人还是两口子。他们之间有共同的血脉儿孙,农村里也没有离婚这一说,两人孙子都快能结婚了,家丑也只能是家丑,为了儿孙石长春也不会在外面漏一个字。

“找不到信只能罢了,吃了午饭你们还要下地干活,就不耽搁你们时间了。我先回去看看房子,等会直接回去,就不过来打招呼了。”

说完,凤天幸就转身离开,石长春的叹息和歉意,他一句也不想在听。嘴巴上的话谁都会说,关键是除了言语,他没看到一点有力的时事。石李氏再多的不是,出发点都是以她的家她的儿孙利益,她为的是她自身和儿孙的利益。不能说她错,只能说过于自私。这个社会里,去石长春一样的人不少,可跟石李氏一样的人只会更多。

带着本打算送石家的东西,凤天幸骑着自行车,原封不动的又带出大石村,骑着自行车归心似箭的回家。喝着馨妍端来的冷开水,凤天幸舒了口气,跟做着晚饭的曲红霞,隐去一些事之后,说了一天的遭心经历,揉着酸疼的大腿感叹:“还是家里好,今后没事就不回去了。这人呀,就怕比较,好好的日子都能作死。”

曲红霞嗤笑,人心最易变。农村里有句俗话,就是兄弟姐妹之间各自结婚后,都姐和妹是狗屁,老婆孩子一台戏。话糙理不糙,在亲密的兄弟姐妹,结婚后有了血脉和各自的利益,终归一起孕育血脉的枕边人,才是有共同利益最牢靠的人。

“你可总算明白过来了,一起过了一辈子的枕边人,石长春怎么可能不清楚石李氏秉性,还能把东西给她收着……这人呀,谁又比谁傻啊,也就你是个大傻子。要是建国那孩子再给咱家寄信,他肯定还是写村里的地址。咱家不想他寄没寄东西,可也不能一直替别人背锅吧?这是可不能这样干。”

凤天幸心里有数,呵呵笑道:“这事还用你说吗,带回村的东西也没给石家,回来时从镇上过去了黄成家一趟,镇上的送信员他都熟,一句话的事。再有信就代劳送到咱这里,等有了地址后,跟建国一两句,他心里有数就成。”至少自家不用担着收东西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