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栓子点头,后面又有人来,凤天幸出了屋子,回身看了眼田栓子带儿子回敬磕头,仿佛看到很多年前,他跟曲红霞两人跪在墓前单薄凄凉的场景。生死离别总是最让人触景伤情,可谁也逃不过有这么一天。田婆子的丧礼也非常简单,穿着一套补丁最少的旧衣服,一条草席盖一床破被子,连个棺材都没有,就这样入土为安。
家家都没口粮,没有丧礼宴席也没人说闲话,这次家家都可谓损失惨重,一家子苦巴巴的勒紧裤腰带,省了又省的想着怎么多撑一段时日。如果是春夏秋季节还好些,好歹能有不少野菜可以下肚裹腹,可偏偏是冬天,除了草根就是树皮。不到万不得已时,没人愿意吃那玩意,就是磨成了粉,也扎嗓子的厉害。
所以凤天幸找人一同上山,村里的少年和青壮劳力,都纷纷表示要去。上山肯定要有武器,可家家户户的铁制品都被收走,只能把结实的木棍用火烧一头,在用力的磨尖做成武器。四五十个人分成两个队形,就是遇到大物,人多力量大也不惧。可就算知道,留在家里的人也免不了担心受怕,深怕有个万一伤到可怎么办。
好在天快黑时,去上山的人都回来了。年纪大的还能绷着,年轻的小伙离村子很远就嚎喊着怪叫着发泄喜悦情绪。等村里的妇孺迎去靠近,才看清楚五头野猪一大四小,最大的母野猪有两百斤左右,捆扎在两根棍子上四个人抬着,四个小的也有五六十斤左右。除了野猪外还有其它猎物,野鸡也逮了十来个。
可以说是大丰收,甭管男女老少脸上都笑开花,想到有肉能吃,大人孩子都忍不住想流口水的冲动。人人都情绪高昂,凤天幸和石长春商量后,干脆的都抬到食堂,放了血烧水收拾好分肉。猪血就有不少,煮成猪红家家都能分到了一两块。内脏这些东西都放着,等天亮在拾坠也不迟。
野猪收拾出来,去了血和内脏和骨头,五头猪也就两百三十斤左右的纯肉。二十几户人家,每家都分了八斤肉,剩余的五六斤肉跟鸡肉,分给出人多的家庭,凤天幸这个出药的人,除了分的八斤肉之外,也只多拿了一只最小的野鸡,另外要了别人眼中没一丝肉的猪骨头。村里人还当凤天幸拿骨头是为了做什么药,也就只有孙妮儿清楚,骨头炖汤喝可补了。
除了骨头炖汤补之外,主要也是因为现在一般人不会吃这些,炖汤还嫌浪费火,还有就是拿了也不打眼。拿多了总归是惹人眼红的事,他们家是村里人口最少的人家,八斤肉不多分摊在人口上就能吃到不少。还有最小的野鸡收拾干净也就一斤左右重,多了一点却不出格。一起去上山的人都清楚,要不是凤天幸的药作用大,抓野猪简直就是做梦,捡逮几只野鸡差不多。
夫妻两人一个提着肉,一个用筐子挎着一筐没一丝肉的骨头摸黑回了家。人对肉食总有特殊的热爱,两人就是享受过高品质生活,可太久没吃肉了,这会子对着肉也觉得馋。回到家里,凤天幸用洗干净的铁铲,砸断了五六跟猪肋骨,放到陶罐里放在火堆上微着,明天早上再加几个土豆或番薯,就是顿营养不错的伙食了。
早早被娘亲送回家睡觉的馨妍,第二天一早起床梳洗后,小口的喝着爹爹端来的土豆猪肋骨汤,淡淡的咸味带着骨头特有的腥味,不过馨妍还能接受。在爹娘希翼的笑容下,喝了快一碗汤。也可能是前世吃清淡的饭菜久了,馨妍对肉食的喜爱并不如对鱼类喜爱。她总觉得鱼的腥味跟猪肉腥味有很大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不耐烦啰嗦太多,女主还是快些长大进入剧情的好……
第25章
华国是非常重视传统中的新年,而村里着一年发生了那么多遭心事,更希望新的一年能和泰康安。家家都分的有肉,小孩子对吃肉的向往,让这个年多了分热闹的色彩。六零年是个吉祥的整数年,打春较早,打春后意味着万物复苏,有了野菜口粮短缺也有了补给。新年过后只要挨捱过了正月,过了二月二离开春就没几天了。
馨妍一个新年过来,每天都被父母哄着多喝点骨头汤,小脸虽说没上什么肉,却红润了不少。用爹娘的话就是瞧着就更加讨喜,当然天天捡吃饭时间上门的孙妮儿,也胖了气色也好上不少,不再干黄枯瘦至少有了血色。孙妮儿每次怯生生可怜兮兮上门,比馨妍更瘦弱还干黄蜡瘦,凤天幸夫妇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小孩子天生的弱势,可也因弱势而更能引起人的同情心和怜惜。孙妮儿也不傻非常有眼色,每次都只吃给盛的半碗土豆骨头汤,这样相安无事出了正月,大人都开始准备干活,孙家的两个孙子都扔给她看着,才没了时间来凤家。馨妍也总算不用因顾及年龄,没打算做出格的事,不用忍耐孙妮儿隐晦记恨的目光偷偷盯着。
开春了家家除了挖野菜摘榆钱,地里的麦子也要开始除草。野草是年年有年年治,却还是年年治年年有。仿佛你怎么拔,都不能把地里的野草治除根,不过好在是麦地里的野草,也有不少能吃的。这个时候,所有人对能下肚的东西,都抱着狂热。就好像华国人最多吃货,看到动物植物第一反应都是,这东西能不能吃,而不这东西有没有科学价值一样。
到了三四月里,能吃的东西更多,有第一次上山打猎的经验,村里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组织一次打猎。虽说不是每次都能有收获,却也多少能带回来一些小猎物。去年麦子收成不错,只麦粒饱满的粮食,都别镇上来人拉走,村里仅剩的麦子品种不好,做麦种也好不到哪里去,等麦子开始抽穗时,村里人天天对着稀疏的麦田犯愁。
有了去年的教训,家家都尽可能把自留地利用起来。屋前屋后甚至是院子里,只有有空地的地方,都种满了东西,早土豆番薯,还有冬瓜和南瓜户子瓜。风雨还算顺畅,等到麦子抽穗扬花,果然都被种田的老把式们料中,麦子谷粒稀拉拉的几粒,指着麦子过日子是不可能的了,就连公粮也不一定能交齐。
可那又能怎么办,午季的收获不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秋季,好歹土豆番薯苞米都是能顶饿的东西。看着仓库里减产了近半的麦子,石长春愁的只抓脑门,再多的忧心也只能跟凤天幸诉,而且凤天幸见识广总能给出最好的意见,也能想到好法子来解决。只是对凤天幸来说,他也只是人并不是神。
家里的粮食也已经吃了大半,剩下的很难吃到秋收,地里的收成他心里也有数,也犯愁该怎么弄些粮食,以保证家人温饱问题。石长春找他拿主意的事,他也真的没什么好办法。没有收成交不上公粮,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镇上的派事员再来村子里搜一遍,不会动手把村子里的人懂给打死,反正已经这样了,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万万没想到,不等村里人去交公粮,大石村就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如林的人。而且来的人基本都跟大石村能挂上些关系,比如大石村儿媳妇娘家,娘家没出五服的叔伯婶子兄弟。一群二十多个人坐在村口,三两个靠在一起,呜呜的哭着求着村里人给口吃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没法子出头讲难听话。
来的人太瘦,就连哭跟说话,都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虚喘,诉说着经历的过程,也断断续续道:“俺们村的人倒霉……摊上了坏村书……可坑苦了俺们啊……口粮被搜那群丧天良的搜了两三遍……耗子洞里都恨不得刨出来看看……俺们村的人吃都吃不上……家家都饿死人,村支书一家吃的滚圆……俺们实在没办法了呀……继续在村里俺们都得饿死光……只能厚着脸皮出来讨□□路……”
刘家村嫁进来的小媳妇都捂着脸,耸着肩膀抽抽着哭,来的有他们爹娘或者兄弟,她们就是想帮,可在夫家又不是当家做主,哪里敢开口越过公婆丈夫答应?再者,家里也的的确确没啥口粮啊。赵菊花的男人刘三,忍不住上前想去扶他爹,刚迈脚就被赵菊花给眼疾手快的拉住。赵菊花一手拉住刘三,一手摸着已经挺出怀的肚子。
“咱家哪还有啥口粮,把人领回家等你儿子生下来吃啥喝啥,老娘跟你过日子图你啥了。空着身子来俺家,不想好好过日子就直说,滚你的蛋,别连累俺跟俺肚子里的儿子。”
刘三挣扎了片刻,最后垂头丧气的憋着头没吭声。一直看着儿子的刘老汉,抖擞着面颊张了张嘴,想叫骂都没力气,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淌。父母就就算对儿女有偏颇,可毕竟把他拉扯大……都是被这苦日子给逼的呀……
跟刘家村有姻亲的人家,也跟刘三一样闷不吭声。家家都没余粮,家家都有一大家子等着吃喝,救了别人然后自己一家挨饿,抱歉,都没有那么伟大的精神情操。别人还可以装聋作哑,石长春这个村长这个时候就不能不管不问,装怂也要看人看时间,一村之长就得有担当,不然又怎么有威严服众。
“咱们两村这两年也算有来往,乡里乡亲的有余力俺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可俺们村也实在没法子帮你们,你们刘家村的支书也带人来俺们村搜口粮,连俺们村的老人都能下狠手打。打春前俺们比你们好不到哪去,能撑到现在全靠野菜混水饱。”
刘家村的人不死心,来都来了怎么都得讨口吃食,不然饿死回去的路上都是有可能的:“好歹你们村还有种子下地,俺们村的地全都荒了……午季刚收成……你们咋就能看着俺们饿死在你们村口……”
这话说的就无赖成份居多,可光脚不怕穿鞋的,已经饿得走不动的人,还真敢就死在大石村村口。尤其来的还都是姻亲,着事怎么办都不好。可口粮石长春万不敢拿出来施舍给这些人,就是上报没有收成,也是先顾着自家村子里的人。里外还是要分的,咋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软了态度。
“都有自己的难处,你们也甭跟俺耍赖,不是你们刘家村的人,俺们村哪能这么惨。俺们村甚至还送了条人命,这笔账俺们要跟谁来算。是你们刘家村的人心眼子不正,还给俺们村带了灾,俺们都没跟你们算账呢。你们亲家给一口你们就吃,不给随你们饿死在村口,等饿死了俺们村就挖个窑子埋你们,权当是送你们一程,俺们也不亏良心。”
刘家村的人哑然,呜呜的又哭了起来,人都是怕死的,能活着没人想死,尤其还是最痛苦煎熬的饿死。女儿或者姐妹嫁到大石村的人,呜呜的哭着喊闺女妹子的。被喊的小媳妇也捂着嘴哭,可公婆黝黑的冷脸,只能准头看向自家男人,期望男人能做主说句话。凤天幸最见不得人如此,早在村长说了狠话,就掉头回家去了。
总有那么些事,让人觉得无奈,总有那么些人,你说他错,可他却不一定是错,都是被世事给逼的。凤天幸回到家,一旁安静的看着馨妍用包着纸的碳在地上画画,虽然线条不如用笔来的纤细,只意境还是不错的,能精准的抓住所画物的精髓。凤天幸对女儿的画画天赋,也跟曲红霞一样,觉得自豪的同时,也觉得遗憾。
“等过段日子,爹爹去镇上看看,能不能买些画纸和颜料。画画色感也非常重要……可惜了,不是时机不对,怎么都不会委屈了我闺女的天赋。”
馨妍画完最后一笔,才扭头看着爹爹笑道:“有爹爹和娘亲在,妍儿哪里有委屈,只是喜欢画画,好奇西洋画的画风。爹爹今天去采药吗?我想跟爹爹一起去,爹爹说教我炮制草药的。”
凤天幸呵呵笑,见馨妍去拿水和扫把,接过扫把等馨妍把水泼到地上,用扫把略遗憾的把碳画抹掉。见天色离晚上还早,背上背篓跟屋里纳鞋底的妻子说了声,牵着馨妍到田间地头里挖草药。已经三岁的馨妍比去年长高了不少,身高已经到娘亲的腰间。当然跟爹爹的身高比起来,馨妍还是很小很矮。
不过跟同龄的人比起来,馨妍的身高不算是最爱的。爷俩蹲在一株刺儿藤跟前,馨妍认真听着爹爹讲解着药性和炮制,不同的药方用不同的量,就能起到不同作用。凤天幸讲的很细致,馨妍记得也仔细,讲解完后用石铲铲下来放到背篓里,父女俩继续去采其它草药,远远就看到孙妮儿背着个小背篓,身后跟着两个已经会走路的小侄子,其中孙二柱的儿子,在孙妮儿前世是不存在的。可,这一世有太多的不同,连孙妮儿有时都会有种错觉,不知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风伯带妍儿出来做啥呢?离的老远俺就看你们蹲地头。”
馨妍笑了笑没吭声,对着孙妮儿,馨妍一向寡言少语。凤天幸也清楚馨妍不太爱跟孙妮儿玩,笑呵呵的看了看孙妮儿身后的俩孩子,回答孙妮儿的问题,也顺口问了句道:
“没干嘛,就是趁着这会空挖点草药,都是些经常能用到的东西。你带着俩小家伙来地里做什么?”
孙妮儿瞥了眼馨妍,仰头望向凤天幸笑道:“没啥,俺大嫂二嫂娘家人到俺家,俺娘让俺出来看有啥野菜可以挖,他们俩见俺出来,就跟着一起跑出来玩。”
凤天幸叹气,刘家村的人想讨口饭吃,大石村跟他们有姻亲的人家,到底还是没硬心肠到底。不管野菜还是杂粮糊糊,总归能吃口东西,肚里有食就能撑到找下顿吃食。这个季节按理说就算没口粮,田间地头全都是绿的,总归有不少能吃的,凤天幸总觉得刘家村的人来村里讨食,这里面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地方。
可想到瘦骨如林的那群人,凤天幸又觉得自己太过多心,有东西裹腹,怎么也不能把自己饿得只有出气快没进气。馨妍这时摇了摇爹爹的手臂,凤天幸捏了捏馨妍的手掌,跟孙妮儿客套一句。“那你先忙,我跟妍儿要到东头沟里看看有什么草药。”
孙妮儿倒是想继续跟着,能学到些什么当然是最好,可惜身后跟着两个拖后腿的,两个一岁多的孩子走路稳当却也慢。最后孙妮儿只能看着凤天幸和馨妍的背影咬牙,扭头狠狠瞪了两个拖后腿的,要不是怕被人看到,她都想动手揍这俩小东西,一对蠢货,一辈子活该当个老农民。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时,很多亲都说为什么女主一家不搬走。其实我在文中提到过几次,那个时局太乱,就是能走凤天幸也不会走,尤其六零年饥荒过后,后面还有更乱的□□。大石村虽然偏僻又小又穷,但也正因为如此,混乱时期才会波及小。
另外还有男主的事,以女主的心态,同龄人多半思想不够稳住成熟,像女主这样的经历和性格,将来的另一半至少要有绝对的耐心和包容,不然以女主的心态最多跟前世一样,夫妻过的相敬如宾。只有真正把她碰到手心里疼宠,才能让女主如接受父母一样的接受男主。
ps:绝对的年代甜宠文,上有待她如珠如宝的爹娘,中有疼她宠她护她的丈夫,下有教养乖巧孝顺的儿子。
第26章
人是最不经念叨的,而且还是怕什么来什么。刘家村的人走了没几天,刘家村的支书带着特派员再次来到大石村,村里人也不需要为公粮的事犯愁了,这次来了二三十穿统一服装的特派员,还有二三十虽然没穿统一着装,但胳膊上都带着红绸布。这次一同来的还有去年来村里的黄社员,好歹能有个说的上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