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1 / 2)

雀登枝 胡马川穹 4286 字 18天前

吕氏咯咯笑道:“这世上盲婚哑嫁的人多了去了,这时不喜欢又不代表以后不喜欢。坤哥相貌俊秀书又念得好,等考上举人进士,不比那个什么武人出身的六品百户强多了,到时候珍哥一样是个体面的官太太!“

此时满口褒奖之词的她,早已忘记自己亲口非议过夏坤是个罪官之子。

傅老娘抬头见大儿没有出言反对,情知他必定是首肯了。她又向来耳根子软,于是拍了大腿决断道:“是这个理儿,老大快点给你大妹写信,让她把坤哥儿和婵姐儿都带来,把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找先生好好算算,选几个黄道吉日把几桩亲事体体面面地办了,也冲冲咱家的晦气!然后该赶考的赶考,该读书的读书,该守孝的守孝,各不耽误工夫!”

走出院子的时候,傅兰香感激地拉住吕氏的手摇了一摇。

吕氏得意地一笑,今日实在是太顺利了,不但得到老太太和丈夫大力的支持,还很有可能将一向眼高于顶的宋氏狠狠地打压一顿,最后还将珍哥的亲事定给了绣花枕头一般的夏坤。她简直太佩服自己灵光一闪的神来之笔,也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眼宋氏知道这些安排之后的惊诧表情。

到了那个时候,性子不好糊弄的珍哥嫁出去了,二房的两个儿子还小,远远地送到远处去读书,长不长得成人还是两说。孤家寡人的宋氏又是个背了“疯魔”名声的女人,到时候关在后院慈悲些留她一条性命苟活也就是了。

呵呵,这样一来二房诺大的家产不就全部留下来吗?傅满仓辛苦一世,宋氏精明一世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全填了自家的库房,想想就让人痛快。

不如先拿一些看得上眼的给女儿兰香当嫁妆,听说二房还有田产在外面,不如收回一处跟着陪嫁过去。看在这么丰厚嫁妆的面上,那位知县夫人应该会满意吧!余下的就和傅姑妈二一添做五,自己的儿子就是她的女婿,都不是外人,和和气气的才好嘛!

得知消息的傅姑母拿到傅家大老爷的亲笔书信,先是为二兄弟狠狠哭了一场,歇下来之后却立刻转开了和吕氏相同的心思。要是坤哥娶了珍哥,那二房的家业不就成了自家的吗?珍哥人才相貌样样俱全,有这样品格的女孩儿做儿媳,真是做梦都让人欢喜!

113.第一一三章 闹剧

等傅姑母欢欢喜喜地押着女儿的嫁妆和儿子的聘礼到了青州时, 已经是隆冬时节了。

漫天的飞雪都未阻挡住一家子的好心情,夏坤更是激动得像吃了仙草,整日笑得合不拢嘴。他早就打算好了, 跟珍哥先成亲,自己就用功读书。等珍哥三年孝期满了, 自己再努力中个进士, 到时大登科小登科齐聚一堂, 这辈子就可谓圆满了。

正巧是冬至,傅家老宅正厅的接风宴和冬至宴便摆在了一处。火炉烧得旺旺的, 几盆养护得极好的金盏银台水仙花搁在多宝阁上, 花朵秀丽叶片青翠,花香扑鼻清秀典雅, 更衬得屋子凭空多了几分雅致。

得知今年别拘一格的冬至宴是长房大姑娘傅兰香一手操持的, 众人边吃着热腾腾的羊肉锅子, 边对她赞叹不已。果然是新人新气象, 看样子大房从此是要振兴起来了。

心内暗自得意的傅兰香悄悄打量坐在一边言语甚少的傅百善, 想到这位堂妹今日将要面对的一切,心里升起一股怜悯之情的同时,还夹杂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傅姑母笑吟吟地和宋知春肩并肩坐着,“你看,什么时候把珍哥的八字给我,我也好将她跟坤哥的八字找人合上一合, 看看这两个月有什么好日子, 赶紧把他们的事情办了, 我也好跟我家老太太报喜信!”

宋知春眼皮都没有撩动一下,慢调斯理地挟了一块松鼠鳜鱼,剔了两根鱼刺后放进嘴里。良久,才拿了帕子擦了一下嘴角,慢吞吞地说道:“大姑奶奶喝醉了吧,我们家珍哥年前就订下亲事了,难不成大老爷家里头还有个女儿也叫珍哥?”

吕氏今穿了一身大红宝相纹长身褙子,衬得满面红光。她今日笑得格外脆响,“二弟妹,你还不知道吗?珍哥的亲事是老太太和大老爷亲自定下的,大姑奶奶仁义,不嫌弃珍哥,你可要记得她的好,给珍哥的陪送可要厚上两成才对得起人呐!”

宋知春这才抬头望了一眼外面。

今日因是家宴,傅老娘为显亲厚,照例将菜肴在大堂上一齐摆放,只是分了男桌女桌。男桌是傅大老爷坐了首席,左首是族中两位老者,下面依次是几个同宗的叔伯兄弟,再下是念祖念宗两兄弟,最下首坐了夏坤。

女眷则开了三桌,傅老娘当然坐了上座,同桌的是她那一辈仅存的两位老妯娌。年青的小媳妇和傅兰香、傅百善、夏婵坐了一桌。剩下几位太太就和吕氏,傅姑妈坐在一起。

看着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宋知春放了筷子满脸的疑惑不解,“嫂子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第一,我家珍哥年前就定亲了,媒人是青州左卫指挥使魏大人。第二,我家珍哥父母俱在,她的婚事何时轮到隔房大伯父作主了?”

傅大老爷面若寒霜,他没想到一介妇人竟敢在大堂上大放厥词。将手中酒杯重重一放,转头怒喝道:“宋氏,老二去了是事实,这件事不是你想瞒就瞒得住的。我是珍哥的亲大伯,老太太是珍哥的亲祖母,她的亲事我们如何做不得主?我念你哀毁过度言辞无状不与你计较!”

叹了一口气,傅大老爷摇了摇头道:“至于你说珍哥年前就定亲了,那好,我问你,你们回来这么久,可有媒人上门来下茶定礼?订亲的庚贴何在?珍哥还年轻,这桩婚约黄了就黄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坤哥是大姑奶奶家的,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日后必不会辱没了她!”

“嗬嗬——”

宋知春拉长了腔调,语气陡然转厉,“大老爷口口声声说我家二老爷死了,怎么没见你一家人面有悲戚哀声?怎么没见你堂前张挂白幡?本朝《职制律》规定,在丧期不得听戏吃酒,不得婚聘嫁娶。你们一家人却个个都穿红着绿,满脸的喜庆之气。难不成,身为朝庭命官的傅家大老爷守孝守得与众不同?”

傅大老爷有些不自在地掩住面前的酒杯,宋知春却是紧紧盯着步步相逼,“既然说我家二老爷死了,怎么还背着我私自让珍哥顶着热孝嫁人?这是人是鬼的事儿你们大房全干了,打量着我男人不在家就想霸占我们二房的家产不成?真当我们二房的人都死绝了?”

“放肆!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傅大老爷气得直打哆嗦,“宋氏,你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如此不知轻重?等把几个孩子的婚事办妥当了,我自会操持老二的丧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用你掺和了!”

堂上一时静寂无声,众人都盯着傅大老爷和宋氏之间的紧张对峙。

夏坤痴痴地望了一眼邻桌面容沉静的傅百善,猛地站了起来跪在地上,“二舅母,我对表妹爱慕已久,还望您成全于我。等表妹嫁入夏家,我一定对她一心一意,发愤读书,早日为她挣下诰命!”

吕氏喜滋滋地上前将夏坤拉了起来,将人一把推至宋氏面前,“多招人疼的孩子,还叫什么二舅母,快点改口叫娘。等你和珍哥成亲时,可千万要给我送份厚礼,我可是你俩的大媒呢!”

夏坤正想作揖称谢,就听耳边轰地一声,抬头就见吕氏象布口袋一样被宋知春一巴掌拍在屋角,好半天才听得到她“哎呦哎哟”地直叫唤。屋中众人一时都惊住了,几个岁数大的这才想起这位平常看起来温良无害的宋氏,原本出自京城武将世家。

傅兰香急步上前小心扶起吕氏,就见她一脸地青肿,已经看不到一块好皮肉了。心里不由悲愤莫名,“二婶婶,你纵是不满我祖母为珍哥定下的亲事,也不该对我娘下手,她只是个寻常的妇道人家,怎堪你如此欺凌?”

傅大老爷气得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拱了拱手道:“各位叔伯兄弟看到了,宋氏不敬长嫂,行事怪逆,不是疯魔又是怎的?我这就将她关入祠堂,省得她出来祸害他人!”

“咳咳——”

堂上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是傅氏一族的长者,论辈分傅老娘都要唤一声叔父,他轻咳一声颤微微地开口言道:“按说家务事我们不该插言,可是这件事老大你做得确实惹人诟病,我这当长辈的就厚颜说句公道话。老大你要是认定老二死了,就应该先把丧事操持起来,而不是忙着几个孩子的亲事。你要是认定老二未死,那他家女儿的亲事也的确轮不到你来做主!”

傅大老爷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吕氏怕耽搁了与知县家公子的亲事,但是这个理由现在是绝计不能说出口的。正想找个别样说辞,就听傅家老叔爷一脸语重心长地继续开口说话。

“老大你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家中柴米油盐事。而老二从十来岁起就成了家中顶梁柱,支撑起全家人的开销,这二十来年从未断过老宅的银子,这样你娘才翻修了宅子,置办了田产。现在,你的儿子已经要娶亲了,他的儿子才开蒙进学。做人要讲良心,莫人家一遭难,就挖空心思惦记别人家的东西,这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呢!”

这话就说得格外重了些,几乎是扒皮见骨,字字句句如刀割肉。

傅大老爷想出声辩解,却发现无论怎样说好像都夹杂了私心。脸皮上的血色就一点一点地退却,一时又羞又愧,瘫软在椅子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同桌的几个小辈面面相觑,都束手不敢多言。

傅家老叔爷站起身子走到宋知春面前,温言安慰道:“老二一向心善,自懂事起知道济贫扶弱,我们老辈人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他吉人自有天象,定会平安归来。你要守护好家宅看顾好孩子,莫让等闲欺负了,若再有不平之事,往东头送个信就是了!”

说完也不与旁人招呼,背了手径直出门外去了。老叔爷家的女眷们见了忙站起身子告辞,有与宋知春同辈的女人就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得空了来家坐!”

呼啦啦屋子空了大半,却至始至终都没有人去多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吕氏。傅姑母这才知道又唱了一出独角戏,想到院中那些好容易从天津倒腾过来的聘礼,这时候吃了吕氏的心都有。

夏坤却犹想奋力一搏,抢先一步拦住人道:“表妹,你且信我一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以后再不会让人欺侮你的!”

八角琉璃灯下傅百善一身茧绸素衣,却已出落得明艳不可方物。她定定地望了一会儿,忽然莞尔一笑,徐徐伸手抓住夏坤的前襟。然后将他一把就举过了头顶,牢牢抵在高高的门廊框子上, “保护我?就凭你——”

傅百善早不耐烦这人忒没眼色的纠缠,嘴里轻蔑地吐出几个字,也不见她右手如何动作,只是轻轻一抛,夏坤就如一件衣服轻飘飘地飞了出去,砰地砸在一扇木制屏风上。那屏风的边框是硬木所制,竟然让这股力道瞬间击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