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娼门女侯 秦简 3978 字 25天前

郦雪凝微笑看着他们,没有再开口。

太无先生好奇地问道:“我和你相交这么久,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位朋友?”

谢康河笑了,他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苦涩。

江小楼也望着他,的确,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认识谢康河,尽管他们都是出名的大商人,都是巨富,却从无来往,甚至她在江家从未见过他。如果他们真的是好朋友,为何父亲直到临死之前才向她说,若是有困难,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可以来找这位谢伯伯。

能让父亲生死相托的朋友,绝对不是普通人。但这一对老朋友,却是多年未曾来往。

谢康河看所有人都面带疑惑,不由开了口:“从前在辽州的时候,子虚兄颇有家财,是个真正的富家公子。而我,当年只是一个一字不识、一文不名的渔民的儿子。那时候我父母亲还在世,我还有一个小妹妹,一家四口靠打鱼为生,但仅仅吃饱而已,既不能吃好也不能穿暖。有一次,我独自出去,却遇到子虚兄无意落水,所以我救下了他。他给我五十两银子作为酬谢,我很高兴地捧着银子回家,却被父亲胖揍一顿,他说救人是本分,让我不要收意外之财,我没办法,只能拿着钱去还给他。”

事实上,有些话谢康河没有说,父亲拒绝那五十两的时候,他的小妹妹已经在饥寒交迫的生活中变得营养不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尽管如此,老实巴交的父亲也坚决不肯收下这笔钱。三天后,他的妹妹在母亲的哭喊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永远闭上了稚嫩的双眼。当时的谢康河还很年轻,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只能跑到河堤上去大哭,然后他遇到了化名为工子虚的江乘天。江乘天听说了这样的消息,十分感动,特意跑到他家去看望。从那之后,他们就变成了朋友,一对压根完全不对等的朋友。一个是富家公子,一个是贫民小子。

这友谊十分奇特,也引来许多人的非议。但不管别人怎么想,江乘天都我行我素,照样来往谢家,甚至对谢家父母像是亲生父母一样尊敬。

“后来,子虚兄经常跟着我一起到河上去玩。有一次,我们在河里发现上游飘来一卷芦苇席,一时好奇,我用桨勾住席子…打开一看,赫然发现里面裹着一具女尸。我很害怕,担心别人会以为这女人的死和我们有关系,立刻便想要把这席子丢掉。可是子虚却说,人到了这种绝境实在可怜,还要在河里做水鬼,不如将她埋掉,以后也能投个好胎…我刚开始有点犹豫,后来还是听了他的话。我们两人一起把她弄到岸上,谁知就在把尸体搬到河边的时候,我一不小心被席子的尾部绊倒,她就从席子里滚了出来,我们同时呆住。她的肚子上…有一个洞口,无数的鳗鱼苗正从里面溢出来,少说也有近百尾。”

“鳗鱼苗!”太无先生惊叹,“真的是鳗鱼苗吗?”

“是,的确是鳗鱼苗。”谢康河毫不隐瞒。

鳗鱼产卵于海,生长于江河,似蛇,但无鳞,因为像片柳树叶子一般,又称“柳叶鱼”。味道很是鲜美,权贵们极为喜爱,常常出高价购买。可惜鳗鱼苗不能用人工繁殖来培育,每年到了固定的时候,渔民们都会在河口附近用手叉网来捕捞正要溯河而上的鳗鱼,可是哪怕等待一个月,捕到的也是凤毛麟角。越是这样,越是稀奇,一条的收购价比黄金还要贵。

“我们很惊讶,我刚开始认不出这种东西…子虚却让我一直守着,等到没有鳗鱼苗游出来,我们才将她包起埋葬,两个人还很虔诚地对那坟作了揖。”谢康河这样说完,似乎陷入了沉思。

众人听得十分入神,几乎都忘记了追问。

“卖掉鳗鱼苗,挣了整整三百两。得到这样的横财,我特别欢喜,可是我的好朋友却从此消失了。”

江小楼心中一顿,不免好奇追问:“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谢康河看着她,神色十分温和,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我最好的朋友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再也没有出现在渔村。因为他怕结交不到真心的朋友,一直没有留下真名,所以我花了很久时间都找不到工子虚这个人,不得已请秀才画了他的样子,才一路寻到江家去。我在门口等了三天,可是所有人都告诉我,江家已经搬走了。我并不相信,可是不管我再去多少回,都找不到任何一个江家人。”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为什么发达之后,江乘风反而会避不见面呢?

江小楼轻轻弯唇,露出一个轻不可见的微笑:“我知道真正的原因。”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猜测,江小楼却是一念闪过,便已经洞悉。

她的机敏,太无先生都自愧不如。

见到谢康河面露急切之色,江小楼深深知道,她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题外话------

小秦:娼门还是长门,真是无比纠结。

编辑:娼门是我起的,这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

小秦:都是你惹的祸,我晚上要去爬你电脑!

编辑:我会默默关机,把电脑屏幕调一面,对准窗外…你懂的!

第58章 泼天富贵

谢康河一愣,定定看着江小楼,良久才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多年,为什么在我贫穷的时候子虚跑的那么勤,和我那么亲近,可是等我发达了,想要和他一起分享的时候,为什么他却跑掉了呢?”

江小楼眼眸微微带着笑意:“父亲是觉得这笔钱应该属于你,所以才在你的面前消失了。”

江小楼虽然不在现场,说的却是非常准确,连谢康河都不得不佩服她:“你比谁都了解你的父亲啊,不错,卖掉鳗鱼苗的第二天,我就带了全部的钱去找他。若非他宅心仁厚,坚持让我葬了那女子,根本不会有这种好事从天而降…这笔钱应该属于他。”

点点光彩从江小楼的眼眸中蹦出,道:“不,这笔钱是属于谢伯父的,父亲就是笃信这一点,才会藏起来让你找不到他。这说明他对你固执的个性十分了解,宁愿从此以后不再来往,也要逼着你把钱留下。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你当初救了溺水的父亲,他也不会有命来教你…一切都是因果循环,善行有报。”

谢康河不由震住,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太无先生却点了点头:“小楼说得不错,一切有因才有果,你心存好意,种下善果,所以老天才会给你财富。”

谢康河却叹了口气,道:“找不到他,我把所有的钱都投来做生意,刚开始只是一家小铺子,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逐渐扩张到各州,于是我开始派人四处寻找你父亲的下落。终于被我知道他当初并没有真的搬离辽州,只是换了地方居住,于是我特地赶过去,才发现他举家迁到了京城。我便又寻来京城,可惜不管我去多少次,子虚总是不肯见我。有一次我把他堵在船上,结果他宁愿从船尾跳下河,弄得我哭笑不得,明明是我欠了他,怎么他跑的比谁都还要快”

江小楼微笑,谢康河太过固执,他千方百计寻到父亲,就是为了要报恩,因为他认为财富的取得跟父亲的帮助有关。父亲曾经说过,钱财用的完,交情吃不光。所以别人拼命存钱,他存的却是交情。存钱再多不过金山银海,交情用起来好比天地难量。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信任,也不是每次施恩都能让别人牢记,真正遇到那么一个饮水思源的人…到了关键时刻才能用。

父亲一直避开谢康河,不肯与他来往,一方面是他真觉得这笔财富应该属于善良、勤劳的谢家,另一方面,父亲也有自己的考量。谢康河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要报恩,到了关键时刻,他一定能派上极大的用场。

父亲是一个很怪的好人,他一边不求回报的做着好事,一边暗地里观察每一个人,发现他们的秉性,试图好好利用起来。而在两个子女中,唯独江小楼继承了他的个性和特点,所以她才能一眼看透父亲的想法。当然,他也有看错的时候,比如对秦家…

“家父虽然一直没有在小楼面前提过伯父,可是到了他临终的时候,却拉着小楼的手告诉我,如果以后遇到了困难,实在难以维持的情况下,可以来找伯父。他说过,谢伯父是一个正直而且忠诚的朋友,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助小楼。”江小楼微笑着,十分诚恳地说道。

父亲相信谢康河,因为他们是朋友,但这么多年没有见面,谢康河还是当年那个秉性正直的人吗?江小楼不能随便相信,所以她才会用郦雪凝来试探。办法是粗糙了些,但是管用而且直接,只有人的第一反应才能表现出一个人的真实个性。但这种情况下也有一个弊端,如果谢康河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那他就未必会接受郦雪凝的馈赠,因为他不能肯定将来会不会被人拆穿,好名声毁于一旦。但是,江小楼却听见他在购买坟地。在江家落难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和他们划清界限,可是父亲和大哥的坟地却定期有人清扫,没有生出杂草,地上甚至还有祭拜过的痕迹。什么人会丝毫不避嫌疑的这样做?

现在她可以肯定,这样做的人便是谢康河,他不但去看望已经故去的朋友,甚至还预备为他购买一块好的坟地,让他死后免受其他人的打扰。

尽管到了这个地步,江小楼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因为他也有可能是为了沽名钓誉,去换取一个好名声。不要怪她多疑,没有一个人值得毫无保留的信赖,即便是父亲一直相信的谢伯父也一样。所以她才引导谢康河说出父亲和他结识的经过。如果谢康河在叙述的过程中有任何一点的隐瞒或者欺骗,江小楼都能隐约察觉到。可是他非常诚实,并且毫不遮掩的将一切都说出来。包括他曾经的潦倒、贫穷、一无所有,包括他和江承天相识的经过,以及他发达的第一桶金…

一个注重名声的人,一定会选择隐藏自己不光彩的过去,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如今的富贵,可他却连妹妹曾经饿死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直接承认了自己出身贫寒。如果他想要占据这笔财富,大可以把一切的功劳占为己有,根本不必说出来,可他偏偏没有。直到如今,江小楼才相信了他。

“我的财富起家是因为子虚的帮助,如果没有他,如今我还只是河边的一个渔民。所以,我的所有家产,一半是因为我的努力,另外一半应该属于子虚。既然他已经过世,那这部分便应该由你继承。”谢康河郑重地说道。

当初卖掉所有的鳗鱼苗,获得所有的钱都作为前期投入,若是没有这些,他不会有今天,所以他认为自己的财富有一半都应该属于江承天,这话原来是不错的。可如今他已经是京城巨富,家资千万,分出的钱又何止是当初那一点?

见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地作出这样的决定,所有人都惊呆了。

连江小楼都感到十分惊讶:“伯父,我来见你只是因为父亲提起过你,我希望见一见他临终时候还念念不忘的朋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那些财富都是你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所得,家父尚且没有任何的功劳,更何况是我?我感激您的好心,但这是绝无可能的。”

如果谢康河只是作戏,那就可以到此为止,因为他已经成功让江小楼信任他了。可是他毫无就此停止的意思,而是看着江小楼道:“小楼,当年我没有能回报你的父亲,在他的子女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伸出援手,这已经让我良心不安了。如果你能够接受这些,将来我死的时候,才能真正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