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致远捏捏她的脸颊,难得这样稳重收敛的人,语气也带了无奈,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那样的饭局哪能吃饱啊?”
桑子衿想想也是,弯弯眉眼笑了, “你想吃什么?”
萧致远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去拉她, “晤,上次你说的冷面。”
“你……不是专门跑来吃这个的吧?”
萧致远没说话,脚步却加快了。桑子衿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或许这家伙是真的饿了。
之前有一次她带着他在学校后门吃烧烤喝冰啤,后来两人一数,光羊肉串就吃了四五十串,他还嚷嚷着要加,表情活脱脱是饥饿儿童。桑子衿忍不住嘲笑他,
“萧致远,怎么你的伙食像是比我这个贫困生还困难呢?”他瞪她一眼,满嘴油腻地就要去亲她,含含糊糊地说: “好吃……”
似乎那一次之后,他就真的爱上了学校的后街,充满乐观地表示半年时间应该
可以从第一家吃到最后一家。
不过萧致远始终没有将心底的想法告诉桑子衿:他到底比她大了几岁,相处的时候总能体谅她,容忍她。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也知道因为这个差距她总有写别扭,索性便转换了立场,努力去适应她的生活。
不再带她去高级餐厅会所,倒是对这里的小吃街熟门熟路——从第一次拉肚子到现在能面不改色吃下两盆小龙虾,可以说在不动声色间,他彻彻底底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而很久之后,桑子矜不止一次问他:“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他总是沉默着不回答,他们的关系已经那样紧张,他知道她不会信他的话。
可是他信,他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你第一眼看到她,就想对她好,想用尽全力对她好。或许,真的是上辈子欠了她吧。
他们在小饭店坐下,等着上菜的时候,桑子衿终于还是忍不住,“我老早就告诉你我要去实习了。”
“是吗?”他弯了弯唇角,轻松地说,“那么你最好叫我一声老板。”
桑子衿语塞, “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他掰开一次性筷子,带了几分随意, “调到上维的事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比你还晚两天决定。”
桑子衿“哦”了一声,垂下目光,数秒之后,又有些不安地抬起头,欲言又止。
他一直微笑着看着她,不动声色。
“萧致远……”桑子衿最后还是踌躇着说,“我姐姐,她也在上维工作,你认识的,夏子曼。”
“是子曼啊?”萧致远并不吃惊,或许还仔细想了想,才说,“难怪长得挺像的。” “早知道会在一个公司,我就不投简历了。”桑子衿有些灰心丧气, “现在如果我说不干了,姐姐一定不高兴。”萧致远“哦”了一声,很清楚小丫头心里在纠结什么。
桑子矜是真的觉得难以开口,总之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将他们的关系告诉别人,尤其是姐姐她自个儿烦恼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你先别告诉姐姐我们的事吧?”
他眉梢微扬,点头,“好。”
桑子矜转瞬就眉开眼笑了,“那等我实习结束,毕业找到工作了我再告诉她。”
萧致远并没有反对,只沉吟着说:“你真打算一毕业就工作吗?”
“一毕业就工作,能养活自己是我的梦想呢!”桑子矜兴致勃勃,“我等这一 天很久了。”
她的眉眼生动,仿佛有异样的神采,萧致远看得心中微微一软,隔了一会儿,才语气柔和地说:“能养活自己也不是不好——可那是以前。现在……你不用这么累。子矜,你要不要考虑继续读书? ”
相处至今,萧致远很少给她这样的建议,从来不会干涉她的学习和生活。桑子 衿怔了怔,低头吃了一口菜,一时间没有回答。
“你好好考虑一下,你还小。不用急着工作。多读读书没有坏处。和方屿一起出去也不错,学校什么的,以你的成绩,能申请到很不错的。”他的语气依然温柔 平缓,“如果你也同意的话,实习就先不用去了。我让人替你办完手续,不让你姐 姐知道就行了。”
“我刚才还在和方屿聊天昵。”桑子衿故作轻松地说,“学费都是贷款的,哪儿来的钱去留学?”
他低头吃了口面,有些含糊地说说“学费什么的,不用担心。”
桑子衿看着他,心底很清楚,他是怕自己敏感,有意不看着自已,想要尽量模 糊地避过这个话题。她忍不住笑出来,“喂,听起来像是……你绕了着大弯,目 的是不放心我在上维的表现?”
他抬起头,低低叹口气,“以为我希望你出国读书?那就得隔着好几个月才 能见一次了。”
桑子衿皱眉看着他。
他放下筷子,隔着桌面握住她的手,极认真地说:“子衿,以前的二十多年,我没遇上你,可是以后,我会好好工作,然后让你过得好一些。”
店里的风扇呼啦啦地吹着,似乎把什么沙粒尘埃吹到了眼睛里,桑子矜连忙眨眨眼睛,过滤掉那种酸酸的感觉,沉默了好久,才嘴硬说:“我也不觉得多辛苦……”
他是一时情动才脱口而出,见到桑子衿的表情,知道她心底伤感,连忙改口, “其实这还不是我的最佳方案。最佳方案是,子矜,你一毕业就嫁给我吧?”
桑子衿至今记得那天他说的这句话,小饭店里油腻腻的,吊扇嘎吱嗔吱地响着。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眉宇神色却是无比的认真,唇角抿起的那丝坚毅一览无 遗,仿佛不是玩笑话,而是真正地在向她求婚。
她微微红了脸, “你小心我真答应了。 ”
那丝坚毅转而化为了宠溺与纵容,他笑起来,“那这次不算。我就随口一提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真的求婚我还得好好策划呢。”
后来……一直到那件事发生,桑子衿都没有再等到萧致远的求婚。或许他是忘了,又或许,他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当然那个时候,她恨他入骨,甚至早就忘了,当初他那样承诺过她。
桑子衿并未有多少犹豫,早就下定了决心。自小到大,孤独、领养、被放弃……这些事早就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琉璃易碎,彩云易散,旁人的爱,始终是旁人的。你若想依赖,到了失去那一日承受的痛苦,便怪不得别人……能继续上学自然是好的,她感激萧致远对自己的煞费苦心,可也不会依靠他生活。
萧致远回想起桑子衿表情,多少猜到了她的想法。或许她是想给自己一段缓冲时间,才没有选择立刻开口拒绝。他微笑着揉了揉眉心,被她拒绝并没有什么,可是……他要花多少时间,小丫头才会选择彻底相信自己呢?
“萧总,老爷子还在等你汇报情况呢。”助理是新提拨的年轻人陈攀,他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了看上司,“现在过去还是明天再去?”
“现在吧。”萧致远看了看时间,不经意间又说,“对了,接下去这段时间公司要好好整顿,总经办这边人员尽量精简,无关人员可以安排到别的部门去。”
“那我得了子曼商量一下。”
“嗯,你们去办吧。”萧致远看着窗外,嘴角边露出一抹含义莫名的微笑。
翌日,桑子衿去上班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分配在总经办的三名实习生都被安排去了别的部门,包括她自己,被调去了人事部。收拾东西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不复之前八卦热闹的气氛,反而带出几分凝重来。大家都在埋头苦干,仿佛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