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大人们在想什么，顾虑着什么，孩子们都不放在心上。对于他们来说，小楼已经成了他们每天必去的场所。只要是跟着沈骄杨，不管去哪里玩耍他们都觉得很高兴。偶尔他们还能缠着沈骄杨学个一招两式，就算只能比划比划，也觉得格外自豪。

而且，即使不小心摔了，或者仅仅只是擦破皮，他们也都能得到治疗。消毒、敷药、包扎，这种经历让他们觉得非常新奇，也更有底气上蹿下跳了。当他们带着绷带回家的时候，个个昂头挺胸，就像是了不起的小英雄，和以前偷偷摸摸藏着伤口回来完全不一样了！！当然，他们得到的待遇也跟着变了，受到了大人们的集体围观。

认识新朋友的第三天，沈骄杨等了很久，才等到他们出现。他没想到，这些孩子竟然轮流抬着一个简陋的担架走了好几个小时，而躺在担架上的，是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小女孩。他的心里被触动了，默默地抬起了担架的一头，把他们带进了自家小楼。

这次，从一层客厅隔壁的诊疗室里走出来的不是格维亚，而是沈回川和柳尽欢。一群孩子有些畏惧地望了柳尽欢一眼，本能地觉得这个青年非常危险。但是，求救的念头让他们克服了恐惧，都眼巴巴地望向显得有些高冷的沈回川。

沈骄杨忍不住说：“父亲，他们走了好久，才把这个小女孩抬过来……”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虚伪，并不是真心实意地和这些新朋友来往。如果他真的把他们放在心上，就不会仅仅只是等着他们来找他玩耍，而是会去主动看望他们，开始关心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家人。

“医生您好……我们……我们会付诊疗费的……”那个胆子最大的孩子吭吭哧哧地补充说，“我们可以把平时吃的营养剂省下来给你……也可以帮忙干活……”他叫图鲁，是这群熊孩子的孩子王。送小女孩过来也是他的主意，因为他实在看不惯小女孩的父母犹犹豫豫的样子。

“诊疗费以后再说吧。”沈回川掀起小女孩身上满是灰尘的薄被单，看见她那两条被胡乱包扎，还是能看得出歪曲得不成样子的腿之后，心里禁不住叹了口气。

在星际时代，外伤其实根本不算什么重伤，只要及时塞进救生舱就能解决。但这孩子的伤拖得太久了，双腿都已经坏死。如果不是孩子的求生欲望强烈，父母也尽量照顾她，很有可能感染和败血症就能要了她的命。现在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先切除，然后再做机械脚了。

“准备手术，尽欢、骄杨，把担架抬进去。”医生干脆利落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了每一个孩子的心里。图鲁想过去帮忙，却被他制止了：“医疗室不能随便进去，你们都暂时在这里等着，待会儿骄杨会出来陪你们。”

对于沈回川来说，这台手术非常简单。总共费了二十分钟左右，小女孩就被送到了二楼的病房里。机器人ai在手术前就给这孩子进行了深度清洁，干干净净的孩子安静地睡在病床上的样子，让沈骄杨忍不住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

“尽欢，你来给这孩子做机械脚。顺便给底下那些孩子一些任务，当作诊疗费。”把后续的事情都交给徒弟之后，沈回川注意到了沈骄杨的情绪，“怎么了？这孩子的手术成功了，你不替她高兴吗？”

“高兴。”沈骄杨闷闷地回答，“可是，这样的伤如果在外面，根本就不能算是伤……就算是混乱区，也能买到低级救生舱治疗，那双脚也不可能坏死。父亲，这里的人，就像是活在几千年前。为什么他们不离开呢？只要离开这里，说不定就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改变自己的生活啊。”

“你觉得，他们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很多纯体力劳动都已经只用机器人ai完成了。就连服务业，也宁愿要长相完美服务永远完美的机器人ai，而不是会有自己的情绪，不能满足顾客所有要求的人类。”

“农业星球和矿业星球没有机会吗？”沈骄杨认真地思考起来。其实他也并不了解正常的人类社会，更不知道正常的工作都有哪些，只能根据学到的、看到的、听到的信息进行合理的推测。

沈回川拍了拍他的脑袋：“p23在一两百年前就是矿业星球，他们就是那些矿工的后代。现在的农业星球和矿业星球也会大量使用机器人ai，留给人类的工作机会少得可怜。就算是体力劳动，也需要那些能够驾驶机械的人。更多的工作，需要知识，需要能力，需要学历，需要培训，需要前期的投资才会有回报。”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每一代人都只能重复上一代人的生活？不断地负面循环下去？就算他们有勇气离开这里，也会四处碰壁，然后不得不回来领取救济？或者进入灰色地带甚至是黑色地带才能生存？”

“帝国或者联邦确实没有给他们留下机会，每一个国家都会有底层的人，很难保证所有人都能幸福的生活。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改变命运的机遇。”沈回川轻轻地笑了，“我们英玄派的人，不都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吗？从混乱区的炮灰，到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人，这就是最好的改变。我们也永远欢迎那些希望改变命运，而且值得信任的人。”

随着他的话，沈骄杨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接着就听见他继续说：“你和他们成为朋友之后，也可以试着辨别，到底哪些人未来也许能够成为我们的人。友情有很多种，也许只是童年一起玩的缘分，也许只是酒肉朋友的缘分。只有志同道合的人，才可能成为你的生死之交，成为你一生都能信赖的朋友。”

沈骄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大概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和新朋友们来往了。

沈回川站在窗边，不久之后，就看见沈骄杨带着他的朋友们跑了出来。他像模像样地从旁边的废墟里“拿”出一堆破破烂烂的玩意儿，改造成一辆几乎马上就要散架的太阳能车，然后载着他的朋友们回到聚居区去报信。

沈回川笑了笑，不用想象也能推测出这辆车将会给a市居民们带来什么样的冲击。那不仅仅是“财富”的冲击，而是“思维”的冲击，是“改变”的冲击。

也许在别人看来，p23星球资源贫瘠，城市等同于废墟，居民都穷困潦倒，简直是一无是处。但是，在他眼里，人才是最重要的资源。英玄派想要发展，就必须有足够的人，而且绝大部分人都值得信任。

什么样的人会选择追随他？什么样的人能够交付信任？锦上添花没有意义，雪中送炭才更容易建立彼此的信任关系，也更容易看清楚人们的品性和为人。

所以，对他来说，p23星球是个好地方，也是最适合他在帝国开始建立势力的地方。整整一百万人，就算只能选出百分之一，那也是一万人了。在修真界，一万人已经算得上是中等宗门的规模，只要有渡劫期大能坐镇，就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在这个世界，一万人也足够组成s阶的佣兵团，无论在联邦和帝国都能算得上是庞大的势力。

至于混乱区，不用一万人的力量，只需要他进阶出窍期，或者孙晋炎醒过来晋级元婴，就已经足够震慑ss阶哨兵了。不管是z先生、沙蝎星盗团团长还是珍宝贸易团团长，都不会再是威胁。

就算是现在，混乱区这几大势力应该也不会再对他动手了。死了那么多s阶哨兵，他们肉疼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继续派出s阶哨兵让他杀干净？以他的价值，也不值得几位ss阶哨兵冒险亲自动手。所以，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把消息透露给r先生和他身后的神秘势力，来个借刀杀人。

因此，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他们需要慎重对待的威胁，都只有r先生而已。不知道敌人是谁，也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出击，更不知道敌人藏在哪里——他们只能掩藏好自己，积蓄力量，慢慢地找出敌人的蛛丝马迹，最后彻底消灭他们。

第207章

地下治疗室里, 格维亚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救生舱内的何塞, 简直就像块望夫石。沈回川过来查看情况的时候, 禁不住摇着头失笑起来。他身边的柳尽欢目光轻轻闪动，不着痕迹地望向自家师父，把快要溢出来的感情都藏在了心底。

前几天沈回川检查了何塞的意识云，发现里面残留的狂暴精神力量已经完全消耗干净了。这意味着何塞说不定这两天就能清醒过来, 于是，格维亚立刻对其他事情失去了兴趣。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伴侣身上, 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就像是生怕对方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他似的。

作为自幼清心寡欲的修士，沈回川对所谓的“爱情”并不算了解。不过, 不管旁观者到底有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 看到格维亚为何塞付出的心血和精力之后, 大概都会觉得感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曲折, 两人终于能够健康地在一起, 他也替他们觉得高兴。

高级救生舱里的a阶哨兵忽然动了动手指，格维亚马上走到救生舱旁边，紧紧地盯住刚才弹动过的指头。过了几十秒之后, 指头又一次颤了颤, 他才终于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沈先生……他醒了……谢谢……”

熬过了这么多年, 终于真正看见了曙光，他哽咽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尤其是他还曾经信错了人, 做错了选择，差点就被困在歧路上，永远都没有办法回头了。就算现在想起来，他还是会为自己感到庆幸，也更加感激能够不计前嫌接纳他、帮助他的沈回川。

“你好好陪着他，我去准备下一个疗程需要用的药汤。”沈回川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这对伴侣，带着柳尽欢离开了。门自动关闭的时候，柳尽欢远远地看了一眼。救生舱里的哨兵正好睁开深灰色的眼睛，格维亚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无声地哭了起来。

师徒俩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隔壁的无土栽培室里，挑选合适的灵草或者普通药草。柳尽欢望着自家师父的背影，忽然问：“师父对伴侣有什么看法？不管是普通的男女夫妻，还是同性伴侣，都能接受吗？”

沈回川随口回答：“为什么不能接受？选择伴侣是每个人的自由，不管是异性还是同性，都只是个人喜好的问题而已。在修真界，结成道侣也是默认不拘泥于性别的。因为不少道侣在一起，只是为了缔结天道契约，方便他们共享利益，或者巩固宗门之间的联盟而已。他们是不是有感情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道契约。”

“这算不算是欺骗天道？为了利益在一起，以后也会因为利益分开。只要利益分赃不匀，同盟破裂发生争执，这道契约就会比枷锁还难受。师父经常说‘因果’，种下这样的‘因’，应该也会结出相应的‘果’吧？万一遇到他们的情劫，就会更凄惨了。”

经过徒弟的高度概括，沈回川不禁想起了修真界流传的各种狗血故事。每一出狗血都是修真界的大戏，让平时没什么太多新闻可以八卦的修士们纷纷充满热情地凑热闹八卦围观。就算是从来不关心这些事的他，也分分钟就能说出不少道侣反目成仇、宗门关系因此变得不咸不淡的事情来。

仔细想想，绝大多数狗血故事也都可以用“因果相报”四个字来总结。太过随意地对待“道侣”这个身份，除非两人确实是姻缘天成，不然结果只会是狼狈收场。天道自有规则，并不是轻易就能蒙骗得过去的。

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前仆后继地为了眼前的利益结成道侣，根本不在乎未来。因为绝大多数修士都是没有未来的，能走到化神期、渡劫期已经是凤毛麟角，更不用说飞升成仙了。是享受几百年几千年的寿命更重要，还是追求虚无缥缈的仙缘更重要，就看每个人的选择了。

“这么说，你应该是不会随随便便就找个莫名其妙的道侣回来了。”想到这里，沈回川似笑非笑地看了徒弟一眼，开起了玩笑，“放心吧，我是个开明的师父。只要你找的道侣是你真心喜欢的人，那我也一定会喜欢的。”他不是修真界那些老古板，只在乎徒弟的感受，而不是什么规规矩矩。再说，连徒弟是魔修他都已经接受了，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呢？

柳尽欢深深地望着他，勾起嘴角：“没错，师父一定会喜欢他的。”

徒弟表情这么自然，一点也没有年轻人听到这种调侃的时候会露出的羞窘感，实在让沈回川有些惊讶。当然，他知道徒弟不可能有机会认识其他人，目前应该也没有喜欢的对象。可是，这种淡定的样子实在不像个脸皮薄的青年人。要知道，就算自认为非常沉稳的他，曾经被师尊打趣的时候，也有些不自在……

好吧，这只能说明，自家徒弟越来越成熟了，根本不能用普通人的反应来推测他。不过，现在连开玩笑都很难捉弄到徒弟，也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事才会变脸色。这么一想，还是小时候控制不住情绪的徒弟更可爱一点，只可惜那段时期太短了。

师徒俩采摘了药草之后，把普通药草煎成内服的药汤，灵草则用穷奇的火焰融化炼成沐浴的药液。虽然何塞是a阶哨兵，应该能承受得住最低品阶灵草的药力，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还是需要稀释灵草药液，才能充分吸收药力。以后每一个疗程渐渐增加灵草药液的比例，慢慢温养，才能让他完全恢复健康。

两人忙完，把何塞和药都交给了格维亚来处理，才离开地下治疗室。其实，他们真正的家在地下，治疗室只是广阔的地底空间的一个角落而已。无土栽培室、练功室、炼器室、符箓室、机械组装室、卧室、餐厅等等才是地底空间的主体。而且，这些部分都是用一艘废旧星舰改造的，转眼就能收进储物戒带走。

至于一共三层的地上部分，除了第三层算作私人空间，建了几间用来混淆视线的卧室之外，第一层和第二层都被改造成了私人诊所。一层包括客厅、治疗室、手术室和药品库；二层有四五间病房。

私人诊所不像地下治疗室那么安静，到处一片嘈杂。前两天还是空空荡荡的病房，现在已经住满了各类重病患者。走廊上站着患者们的家人，就算知道机器人ai会照顾他们的亲人，他们也舍不得离开。一群人忍不住凑在一起低声说话，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