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打一出生就倒霉,怎么说呢,就是喝口水都塞牙,爹不疼娘不爱的,仙界都调侃三岁封神的风光,甚少有人知道她的苦楚,细数下来对她好的且没被她克死的真就那么几个人。
她昏迷前,脑子里一直琢磨着顾轻那张清冷好看的侧颜,想着又多了一个人。
众神殿,后院厢房。
上邪刚朦胧睁开眼,一只肉嘟嘟的小爪子便拍在她脸上,小狐狸半趴半卧在她胸口,正龇牙咧嘴地瞪着她。
她原本想起身,奈何一动五脏六腑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只能干躺着和小狐狸大眼瞪小眼,无奈道:“小祖宗,你又怎么了?”
寒毒发作后的施仇暂时只能维持小狐狸的形态,凶巴巴的声音也掺着一分少年稚嫩,“麒麟一族被灭关你屁事,居然强行驱动天罚为他们报仇,你知不知老子再晚去片刻就要给你收尸了!”
她在床上躺尸,百无赖聊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给我干这种事情了,淡定淡定。”
啪的一声,小狐狸扬起粉嫩圆润的小肉爪又拍在她脸上,“淡定个你奶奶!”
他个头小,没多少力气,每次打脸都会把利爪藏起来,故而拍在上邪脸上跟挠痒痒一样。
上邪:“啧啧,你说从小到大我也没少教你礼数规矩,怎么张口闭口这般粗鲁?”
施仇:“我呸,明明是老子一口馒头一口水把你养大的,你这条命是老子的,怎么死什么时候死老子说了算!”
南柏舟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见人醒了,深深松口气,“施仇,小邪刚醒,你莫闹她。”
他从小把上邪当亲弟弟对待,如今瞧着她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一圈,心疼得红了眼,自责道:“踏雪行风跑回众神殿时,我就察觉不对,但被九殿下设绊子拦下,幸亏顾少主将你送了回来……这可怎么办?等神尊出关,看到你这副样子……再知道你闯的那些祸,完了完了……”
上邪边听他唠叨,边揉了揉眉心,她家大师兄样样都好,就是这碎碎念的毛病让人一言难尽,急忙打断道:“师兄,我渴了。”
南柏舟一怔,将手里的药碗怼到她跟前,又心疼又生气道:“喝了,药仙尊者特意给你送来的,让你多活两天。”
上邪眼角抽搐地盯着那黑得发亮的药汁,“他怕是看我活得太舒坦,想送我一程吧!”
“……”
南柏舟想起药仙尊者送药过来时那灿烂的笑脸,不由一哆嗦,“总归是仙药,有益无害。你在凉山上降下天罚,虽手下留情没劈死那群荒唐子弟,但废了他们的仙基,这会儿十万仙山的仙长正在九霄云殿上联名参你。实在不行,我去请神尊出关,我断不会让他们……”
“师兄”,上邪打断了他,抬眸道:“你都不问我为何离开苏州城?不怪我为何又闯下大祸吗?”
南柏舟一叹,大手落在她头上,安抚道:“你是什么脾气,我哪里不知道,若不是逼急,怎会出手?”
上邪低眉一笑,心中如注暖流,赴死般饮下那碗汤药,差点被那股味道逼得晕厥过去,药仙尊者那老家伙当真下了狠手,但调息间便恢复了体力,怕是掺了不少稀罕仙药。
她掀开被子,勉强起身,“不用惊扰师尊,我去九霄云殿,越不臣脑子里想什么我知道。”
“不行……”
“不必去了”,华止负手走入屋中,缓缓道:“顾轻已去九霄云殿请罪,替你扛下来所有罪责,被罚雷鞭之刑三百,血麒麟一事已经暂时了结。”
“你说什么?”
上邪身子没好,刚迈出几步,心口一疼险些让她头朝下栽去,幸亏华止扶住了她,嘴上不忘骂骂咧咧道:“那小屁孩逞什么能?”
像她这种活了上千的神明,两百岁不到的顾轻确实是个小屁孩。
华止被她气笑了,打趣道:“你这条老命还是人家小屁孩救回来的。”
“……”
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
上邪:“越不臣就这么算了?他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把我往死里整。”
华止将她扶回床上,“他是不想算了,但中计误入铁围山的弟子们也知道是他暗中搞的鬼,这事他也理亏,也不知是你人缘好,还是顾轻人缘好,今日仙殿上有半数多的仙家没站到越不臣那一头。”
上邪思索了一下自己在仙界鸡飞蛋打的光辉事迹,实诚道:“顾轻人缘真好!”
华止轻笑,“确实。”
上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伤得重不重,雷鞭之刑听说和五雷轰顶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华止瞧着她紧握自己的手,对上她那双担忧的眸子,心中泛起一丝异样,但还是和煦道:“伤到不是大碍,老仙尊听说顾轻与纠缠在一起,气得七窍生烟,顾轻刚挨了鞭刑,一回戊戌宫就被罚到思过堂长跪。”
上邪:“呃,那老家伙还是这般不待见我。”
像长梧子那般固执迂腐、恪守礼法的老仙家见到她就恨不得拿戒鞭抽,不知道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上邪怪闹心的,皱眉道:“我去看看他。”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分别来自南柏舟和华止,倒是一直和顾轻不对付的施仇慵懒地贴着毛,没说什么。南柏舟自然是担忧上邪的身体,华止则是不希望她再蹚浑水,明哲保身方是上策,两人费了半天嘴皮子将人劝在屋中养伤,这才离开。
小狐狸体寒,钻进上邪怀里取暖,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撇嘴道:“你本就是因为他才会离开苏州城,扯上后面一堆烂事,如今他扛了罪,也算是有始有终。”
上邪摸着小狐狸软乎乎的脑袋,给他挠痒痒,担忧依旧,“终究是个少年人,做事冲动,竟没头没脑地冲上殿替罪。”
小狐狸斜了她一眼,“呵呵,这种糟心事你以前干的少吗?难道今日这情形换做你有更好的解决之法吗?”
上邪语噎,“……”
小狐狸用爪子点了点右半边脖子,示意她挠这边,十分享受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选中顾轻?”
上邪一顿,随即一笑,“他的心还在,还看不惯这世道,还足够出色,比我这千百年来见到过的人都出色,可光这些还远远不够,他还需要比千百年甚至更久的光阴。”
施仇:“光阴?”
上邪:“对,那漫长的岁月会给他留下最刻骨铭心的阅历,然后才不会再有任何弱点,才能做到铁石心肠。”
施仇默默点头,苦笑道:“也是,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她望向窗外,似有悲伤,“这世上总会不断有人朝火海走去,或浴火重生,或就此泯灭,皆是天道。”
上邪老实待了不到半天,就偷偷摸摸溜出了众神殿,像个惯犯盗贼般轻车熟路地潜入戊戌宫,不得不说戊戌宫太大了,瞎逛良久硬是找不到思过堂,她正准备抓个人来问问,就瞧见不远处梨花树下有名灰衣仙士在练剑,呃,不能说是练剑,而是手持一把木剑在瞎砍。
她一晃身,便稳稳当当坐在梨花树上,朝树下人扔了颗石子。
灰衣仙士捂着后脑勺东张西望,怒道:“谁啊?”
上邪一笑,又扔了颗石子捉弄他,“二公子往上看。”
这名倒霉的仙士正是顾二三,抬头瞧见那雪白梨花树上的红衣时,原本气鼓鼓的脸突然蔫了,低眉嘟囔道:“干嘛总戏弄我?”
上邪瞧着稀奇,顾二公子向来心高气傲、玩世不恭,是个没事找事的混世魔王。上邪瞧着烦的时候,就收拾了他几顿,但这人记吃不记打,揍了也白揍,坏脾气根本改不过来,像今日这般息事宁人真是少见。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调侃道:“怎么今日这般好说话?”
顾二三背对着她,自顾自地挥剑,一脸活受委屈的模样,没好气道:“你离我远点。”
上邪倚在树干上,抱臂旁观,悠闲道:“怎地?我又没惹你?”
顾二三突然转身,提剑上前,不知在哪里受了气,气冲冲朝她吼道:“我问你,我的名字听起来很蠢吗?”
突然蹦出个这么不着调的问题,上邪张嘴了嘴,干巴巴地酝酿了半天,最终很不给力道:“确实不咋雅观。”
顾二三闻言扔了木剑,破罐破摔地瘫坐在地上,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抱怨道:“你说说同样是人,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差别怎么这么大?我哥天赋好,修为高,剑道更是一绝,连长相气度都是妥妥的仙界第一公子。而我法力低微,修为极差,就连样貌,娘亲也在肚子都偏心给了我哥,就连起名字,唉……老仙尊知道我擅自下凡误闯铁围山,连罚都懒得罚我!”
上邪听他倒了一肚子苦水,毕竟她也被骂废物多年,还真有点惺惺相惜,蹩脚地安慰道:“其实,也许,大概你也没那么糟糕。”
顾二三睨了她一眼,“你安慰人的话真敷衍!人家都说众神殿的小公子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偏你还是个藏拙的,如今仙界第一废物的名头稳稳当当地落到了我头上,我我我……”
哇的一声,昔日横行仙界的小霸王竟然毫无顾忌形象地哭了起来,想必回了仙界没少受委屈,不对,可能自生下来就没少遭白眼,毕竟自家兄长是那般齐于日月的存在,和人家一比简直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上邪颇有点感同身受,又被他哭嚎得脑壳疼,念了个封口咒糊过去,“闭嘴。”
顾二三泪眼婆娑地瞧着她,因为张不开口,只能委屈地呜咽,上邪心中叹道:终究还是个孩子。
她心中微动,从乾坤袖中翻了半天,终于从犄角旮旯掏出一把金灿灿的宝剑,笑嘻嘻地朝顾二三走去,吓得人家孩子一愣,手脚并用地往后躲。
顾二三心里直骂娘:靠,我不就哭了一会儿吗,她居然要杀人灭口!
上邪:“……”
她揉了揉眉心,将剑扔给顾二三,解了他的封口咒,“此剑名鱼肠,你若能令其认主,它以后便是你的了。”
顾二三一惊,“上古十大名剑之一的鱼肠?”
那是可遇不可求的神兵利器,说是撼天动地都不假。
上邪又扔给他一本剑谱,“看着练吧,都是图谱,你若再学不会,我也没辙……喂喂喂,你小心点,鱼肠有灵,当心它一不高兴切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