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双沉沉的眼睛看着自己,徐嘉卉刚刚那一点倔强和底气渐渐消失,刚刚降下去的惊慌,被一股无名的恐慌代替。
但她心里越是紧张无措,表面越是能装得云淡风轻,加上心里有着一股顾南风不会对她如何的底气,看着顾南风这副禁锢自己的架势,干脆不做任何反抗了,声音带着一点笑意,语气又不难让人听出那一点讥讽的味道,“小舅舅这是在做什么?您这大晚上的,突然出现在我的公寓楼里,不给我一个解释就算了,现在,这副模样,又是什么意思,弄不好,外面就有记者在偷拍呢,万一明天出了个华娱影视老总夜会女星的桃色新闻多不好,您这一世英名,可就毁了,当然,被人知道了,一说我是您的侄女,也没有什么,不过,万一有心人想要黑你黑我,来个顾南风和侄女之间关系混乱的罪名,那可就没办法抹清楚了,您说是不是?”
她唇角带着笑意,说话的时候,飞扬的眼角似乎在毫不惧怕地睨着他,神色带着开玩笑的意味。
可是,徐嘉卉每说一句,顾南风的脸色就不好看一份,起伏的胸膛,明显在压抑着某种怒气。
他双目沉沉地看着她,紧锁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那双眼睛里,徐嘉卉不确认自己看出了多少情绪,但那一股如同猎豹一般摄人的目光,却让她心里的那点慌张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即便她脸上还扬着明快的笑意。
像是两个对峙的森林野兽,无声之中却又剑拔弩张,似乎谁先动一下,就注定要输了。
顾南风攥着她手腕的动作越来越紧,紧到徐嘉卉感觉到一阵痛疼,可她眼里,就是不服输的桀骜,直视着顾南风即将变换的神色,红唇吐出讥诮的提醒,“小舅舅,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南风压着声音,一点一点逼近那张红艳的嘴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嘉卉……”
逼近的动作,让徐嘉卉能从他的吐息中闻到一股酒味,和她身上的酒味相似的味道,还有一股烟味,跟刚才在门外闻到的一样,当年她认识顾南风的时候,顾南风还不会吸烟,后来接管了公司之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烟瘾,有一段时间一度很大,天天抽,随手拿烟,她当时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让他戒掉,对这股味道,自然熟悉不已,而这么多年,他也没有换过。曾经那些网络上搜来的奇怪的戒烟点子,想起来是多么让人哭笑不得的回忆,如今,却只让人觉得物是人非。
她垂下眼眸,看着那张逼近的脸,男人的眼睫渐渐阖上,那双她曾经肖想过的嘴唇,此刻正在一步一步逼近。
顾南风今晚心烦气躁了一晚,从进入宴席,徐嘉卉刻意地忽略开始,他的胸口,似乎就被什么压住了似的,加上那些投资人放在她身上的目光,竟然让他心里升起一股恨不得让那些人全部消失的暴虐。
此刻,这张红唇又这么咄咄逼人,逼得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想要吻她的冲动,早在当年她追在自己身后,想方设法想要对他动手动脚未果的时候就已经在滋长。
他忽然不明白,这几年,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
看着逼近的嘴唇,徐嘉卉心里的慌张在扩大,直到感觉到顾南风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猛地推开顾南风,而脑袋也一把磕在了身后的玄关的柜子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声音。
这次大约是顾南风放松了一些,大约也是徐嘉卉的动作太大了,一离开顾南风的禁锢,她就跑到旁边,沉着脸看顾南风,“你别过来!”
徐嘉卉脸上的伪装尽数消失,看着顾南风的神色只有愤怒、排斥和惊慌。
顾南风听到她脑袋被砸在柜子上的声音,在她离开之后,下意识想要上前去看,但见她这一副浑身倒刺,一身警惕的模样,也定住了脚步,“嘉卉……”
徐嘉卉满身警惕地看着,语气都是赤裸裸的嘲讽,“怎么,顾总也想潜规则我?”
顾南风被她一句话,刺激得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嘉卉,脸上甚至有几分空白和不知作何反应的惊愣,似乎是想不到,她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最后沉了脸色,额角的青筋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清晰可见地凸起,他几乎是低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徐嘉卉笑得讽刺,“怎么,顾总听不得这句话,既然听不得,最好别做一些伤了和气的事情。”
“嘉卉,如果语言可以杀人,我现在,已经死在你的面前。”顾南风红着眼睛,声音低沉得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一样,“你知道,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徐嘉卉回击,“难不成,是你在表达,你喜欢我,小舅舅?”
一声小舅舅,叫得刻意又讽刺,又自嘲,就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把两人硬生生地拉开,顾南风站在这一头,徐嘉卉站在那一头,中间是万丈深渊,谁也不能走近谁。
顾南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分明隔着两步的距离,他却迈不动走近她一步的脚步。
徐嘉卉出口的话,就像是一把把刀子一样,“小舅舅,你别忘了,当年我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的时候,你是怎么告诉我的,现在你又在做什么?”
顾南风走近一步,徐嘉卉就退后一步,他动了动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叫得出她的名字,“嘉卉……”。
“现在,您要跟我说,在我离开的这几年,你想通了,后悔了,再见到我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爱上了我?”讥诮的语气,像是一只小兽一样在做着反抗,徐嘉卉红着眼睛,出口的话,依旧伤人得要命,“还是,顾总自有一套,喜欢这样玩女艺人?”
顾南风被她刺激得胸膛起伏,沉着脸,放在身侧地拳头紧紧攥住,似乎下一秒,就能做出什么毁灭的事情来。
徐嘉卉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濒临暴怒的边缘,原本想要出口的话,并不是这样的,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是想刺他,即便知道他经营着一个影视公司,却从来不会跟旗下的女艺人有任何绯闻,还是忍不住。
顾南风是生气的,这些话,从别的人嘴里说出来,或许他最多就看对方一眼,不屑,可这是从徐嘉卉的嘴里说出来,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她要刺他,已经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了,可是看到她站在两步开外,眼里带着倔强,红着眼睛,紧紧咬唇看他的模样,心里的那点怒气,也只能被压下。
他知道的,以她的脾气,怎么可能乖乖回来,不生气,不闹,心里没有一点怨气,那就不是她了。
他看着徐嘉卉红红的眼圈,最终还是心不忍,肩头一下子松懈了下来,语气只是带着沉沉的疲惫,加上一点纵容,“你要刺激我就算了,别这样说自己。”。
他想要伸出手去拉她,徐嘉卉却一步步往后。
徐嘉卉明明已经看到顾南风就在暴怒的边缘了,下一刻,就看到他变成了这副样子,眼泪便有些控制不住掉下来,别了脸,哽者声音,“你别过来!”
顾南风见她这样,果然顿住了脚步。
房间里是压抑的沉默,等了一会儿,眼见徐嘉卉没有刚才那么抵触和反抗了,顾南风才开口,“嘉卉,如果,这一次,换我来不顾一切,可不可以?”
徐嘉卉抬了脸,问他,“你能不顾一切什么?”
顾南风走向前两步,“不顾一切,让你回到我身边?可不可以?”
“那我这些年算什么?”她抬着脸问顾南风,眼里还带着泪水,是那种无声的哭,想要隐忍,却最终隐忍不了的压抑,让人看着很心疼。
顾南风心里蓦然一紧,“对不起……”
徐嘉卉的眼角滑落泪水,一句一顿,“对不起也没有用了,小舅舅。”
她指着自己的左耳,“就像我这只失聪的左耳一样,坏掉的东西,永远都好不了了。”
顾南风顺着她的手去看她的左耳,语气带了几分震惊,疑惑,惊慌,“你的左耳怎么了?”
徐嘉卉看他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升起了一种报复一般的快感,他让自己不好受,她也不想让他好受,可她却笑着说的,“还记得当年我给你打的那个电话么,我哭着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就一点点,你是怎么跟我说,你说,你当然喜欢我,因为,我是你的侄女啊,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你知道我在哪里么,啊?那天美国的西部发生了地震,我并不在纽约,我跑去了西部,去了你曾经去过的城市,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埋在废墟里,我在等待救援,碎石砸进了我的耳朵,我疼得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你最后,给了我什么答案,这几年的时间,你明里暗里给了我多少帮助,但连一句叫我回来的话都没有,小舅舅,曾经我什么也不怕,只要你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是,现在,我如你所愿地走远了看宽了,不把你当做世界的中心了,你却来跟我说对不起,跟我说你愿意不顾一切让我回到你身边了,你告诉我,你一句对不起有多大的用处?”
顾南风被她一段长长的话,刺激得一片空白。
徐嘉卉却依旧在雪上加霜地刺激他,“你知道么,刚刚出国的那两年,我一直失眠,每天都睡不好,又吃不惯国外的东西,有一段时间,我瘦到了七十多斤,需要打针剂来补充维生素和糖分,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可这些你都看不见,你只知道,我现在好好回来了,你知道,哦,原来你对我并不是没有感情的,然后就想跟我说一声对不起,用所谓不顾一切来把我拉回身边,回到从前?”
徐嘉卉每说一句话,顾南风的脸色就白一分,尤其是看她的左耳,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好像浑身都坠入了冰窟,冷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