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歌也是一愣,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心里想的一下子从“我的晏晏居然那么快就被人拱了”变成了“居然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我的晏晏都快二十了”。
柳静水怕她生气斥责楚晏,忙道:“伯母,是我哄了晏晏……”
勾搭了自己儿子没几天就敢祸害人,楚凤歌一听是很想拔刀砍了他,可一见楚晏那担忧受惊的眼睛,她又没能把刀拔出来。
歇了歇压下那点怒气,她道:“晏晏,跟妈妈走好不好?不要再回你爸爸那儿了。”
楚晏不解,神情有几分犹豫:“妈妈,为什么你不回来跟我和爸爸在一起,而是要让我离开爸爸呢?”
他希望的是一家人团聚,而不是从紧那罗身边跑到楚凤歌身边,那样他身边的仍旧只是父母之中的一人……再说他这十多年都是在紧那罗身边,对紧那罗也有极深的感情,又怎么会愿意。
楚凤歌闻言语气中多了些失落:“晏晏……我知道你也喜欢爸爸,那么多年来,你身边也只有他……你定然是喜欢他多过于我的。可是晏晏……你真的不能待在他身边。”
楚晏脸上的神情渐渐凝结,楚凤歌注视着他,月光将他的脸庞照得无比清晰,她能察觉到他脸上的变化,便有些激动起来:“他一心想练成神功,重振大光明神教……可那《献自首神功》的最后一层,你知道是什么吗?”
楚晏摇摇头。
《献自首神功》唯有教主可以修习,其他人根本就没机会看见那秘籍。就算他是未来的教主,也对那秘籍上写了什么一无所知。
而那最后一层……历代教主中练成者也寥寥无几,上一个练成神功的是三百多年前的伊萨。自那之后,已有数百年无人练到最后一层了,如今世上根本无人能知晓那神功最后一层施展之时是何等威力。
他只从教中的口中听到过,神功施展之时,便如与恶魔厮杀时的战神。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足够灭尽世间一切。
楚凤歌深吸一口气:“你可还记得血刀门的刀法以何为引?用自身精血激发体内力量……那邪功也是以血为引,极为伤身。这种邪功……易走火入魔,轻则功力全失,重则爆体而亡。”
柳静水听得咋舌不已,楚晏与他说起那《献自首神功》来历时,他便有些怀疑……那个战神为了平息忿怒相怒气而自断首级的故事实在太过诡异,总让他有些不好的联想。
血刀门的那套刀法原本也不太被人看好,就是因为那以血为引的招式实在太邪异,看着就不像什么正派武功。不过他们用的血是自己的血,又不害人,加上那套刀法确实威力强大,打得许多人不服也得服,便还是有许多人愿意承认这也是一种练武的路子。
血刀门的刀法从《献自首神功》中而来,那神功必定要比之更为邪异。怪不得楚凤歌总说那是邪功,这种功夫确实容易对自身造成反噬,若是楚晏真要练……柳静水望向楚晏,心中的忧虑又多了几分。
楚晏的脸色依然不是太好,抿了抿唇却没说什么。
楚凤歌继续道:“晏晏,我劝不动他……你跟妈妈走好不好?他不可能会放弃练那邪功的……妈妈不想看着你也跟他一样啊。”
楚晏连连摇头:“战神以自身血液平息愤怒,避免了一场浩劫……神功本就是因战神献身而出,若是以血为引,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啊。妈妈,你一定是误会了。”
楚凤歌一怔,目光直直照在他双眸上,似乎想通过这两汪秋水,去看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她幽幽叹息道:“晏晏,我知道……你从小就在教中,对神明无比虔诚。可是晏晏,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神明,没有什么来生,这一生更不是什么考验……你不能跟你爸爸一样,把什么东西都给了那从未有人见过的神啊。”
楚晏依旧摇头,似乎想要极力辩解:“妈妈……真的不是那样的,教中的武功,明明都是神的恩赐,怎么会是邪功呢?难道因为是异域的武功,便要被中原人瞧不起吗?”
他知道中原武林向来注重正统,不喜异域功法,总觉得中原正统才是最好,因而对外邦功法不屑一顾,就认为那是邪魔外道。这种想法每个中原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不过是皮里阳秋,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罢了。
再加上他从小便信奉大光明神教,对神明之说深信不疑,对那教中功法也是无比尊崇,在他心中根本不觉得以血为引是什么邪恶的数路。楚凤歌说他教中最高的功法是邪功,他自然也就认为是楚凤歌对神教有偏见。
楚凤歌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她从未想过楚晏竟然会这样反驳自己……
快二十年的时光,他一直活在一个有神明的世界里,再见时与自己没有太过生疏,已经很好了……又怎么能奢望他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呢。自己方才说的话,于他而言便是亵渎了神明,他心里一定很是气愤吧。
母子二人一时无言,楚晏心里忽然有些酸涩,微微低下头:“妈妈,我有些想睡了,先回去了。”
言毕他便朝那房中走去,楚凤歌目光随着他游动,看到他径直进了房里,双眼中便挤满了惆怅。
柳静水头一次见他们母子二人这样不欢而散,心里也不是滋味:“伯母……”
楚凤歌缓缓回头,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他们父子两人都是一个样,只要冒犯了他们心中的神明,他们便……”
柳静水安慰道:“伯母,晏晏从小就信奉大光明神,他的想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转变的……”
“静水……你是个好孩子。”楚凤歌淡淡笑着,“晏晏也是个好孩子……你既然爱他,一定也不愿让他受伤害,对不对?”
柳静水温柔笑道:“自然,我明白伯母的苦心,也不想看晏晏去练那邪功遭到反噬。我是伯母的半个儿子……不会让伯母伤心的。”
楚凤歌望他许久,目光慢慢柔和下来,终是舒了口气:“那我便走了……”回头望一眼那房中,里面灯火明着,却看不见人影。
“伯母慢走。”柳静水目送看她离开,才进了门。
他见自己那枝气呼呼的小玫瑰坐在案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案上那张琴,声音时大时小。真是苦了流深了,这怕是它琴生发出过的第二难听的声音,至于第一难听的……也是上次楚晏弄出来的。
柳静水看他还在生闷气,只能是用了哄人的语气唤道:“晏晏。”
楚晏只瞥他一眼:“怎么那么半天才进来!”
那么大火气啊……柳静水无奈轻笑:“总得把伯母送走不是?”
楚晏没说话,等他坐过来,才忿忿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
柳静水奇道:“可笑什么?”
不相信神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在相信神的人心里,神明究竟有多么重要。也根本理解不了,为何会有人甘愿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那虚无缥缈的神。
他们会觉得荒谬,觉得难以理解。而在相信神明的人眼里,他们的每一个怪异的神情,都会狠狠地给人刺痛之感。
楚晏闷声道:“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神……是,没人见到过神明……可是你在没见到我之前,我难道就不存在么?没人能证明有神,可也没人能证明没有神啊。”
原来真的是在气这个……
“晏晏……你想错了。”柳静水柔声安抚道,“伯母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担心你,以为那神功对人有害处,不想你去练那伤身的功夫,仅此而已,与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神是无关的。”
楚晏闷闷不乐地低头胡乱拨着桌上流深的琴弦,听完他的话,缓缓道:“这样吗……”
他忽然站起,直朝屋外冲去,只留给柳静水一阵香风。
柳静水叫道:“你去哪儿啊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