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天冷,尤其是到冬天的时候,根据村里的老人说最冷的一年达到零下四十二度,滴水成冰,撒泡尿刚落地就能冻成冰棍,刘飞阳没经历过,体会不到那种寒冷,不过零下三十四五度他倒经历很多次,出门得穿上棉袄,外面套上军大衣,头上还得带着狗皮帽子,有些人会围着围脖,呼出来的气体会在眼眉上结成霜,不能张嘴说话,冻得牙疼。
可再冷也没有光脚站在冰窟窿里抓鱼来的冷,更没有年二十九被人从村里撵出来,走几小时夜路更冷。
直到此时此刻,刘飞阳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深寒,这是发自心底里冰冷。
他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挨打挨骂也能咬牙挺住,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在背后吐唾沫、被人戳脊梁,再有一点就是,害怕与自己相依为命两年多的弟弟走歪路邪路,不求上进,一辈子被人称为小农民,回村里上坟得绕路走。
刘飞阳是真生气,以往打二孩一巴掌打下去,这小崽子就会捂着脸说自己知道错了,而现在,躺在地上鼻孔穿血嘴角流血,却还不忘记把烟送到嘴里吸一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田淑芬的哭泣声戛然而止,还抱着刘飞阳的大腿,看看二孩、又看看刘飞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呵呵…”张晓娥突然轻笑一声。
她坐在炕梢,缓缓抬起头,看着刘飞阳的侧脸,眼里已经布上一层水雾,但还没掉下来也没哭出声,水雾如同放大镜把她漆黑的眸子放大,她就这么看着,以前的她从未想过在最绝望的时候,脑中会有“刘飞阳”三字,直到躺倒赵维汉的车里,望向灿烂星河才发现,原来有些事后悔,就会后悔一辈子。
她的脸让多少人痴迷?她的身材让多少人垂涎?
可不知为何,会对刚刚脱下军大衣一个月的犊子情有独钟。
刘飞阳大脑已经被怒火烧的几近失去理智,指着二孩喊道“你给我起来,你他妈给我起来!”
二孩不为所动,一口一口的吸着烟,他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竟然敢抵抗曾经惟命是从的阳哥,好像那喊声就是犬吠、猪吼,没有半点威胁可言,吸了一口烟,鼻腔里的血流到嗓子里,咳一声,随后扭头吐到旁边。
“你给我起来”
刘飞阳极其不可思议的瞪着眼,手指已经哆嗦。盯着地上这具行尸走肉,这两年来吃的是什么苦,遭的是什么罪,只有彼此知道,就是去年夏天,狂风骤雨把家里的瓦给掀掉,外面下大雨屋里也下大雨,两人都脱掉衣服顶着风雨爬上屋顶,风很大,几次险些给两人吹的掉下下去。
刘飞阳想不明白,曾经跟自己啃窝窝头过来的弟弟,今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起不起来?”刘飞阳眼里满布红血丝的问道。
二孩确实往抬起眼皮看一眼,不屑的眼神,非常不屑,嘴里的烟已经就剩烟蒂,他又从兜里掏出一支,借着烟蒂上的火给吸着。
“小兔崽子…”刘飞阳牙齿咬的咯嘣咯嘣直响,说着话就要上前。
田淑芬见状,知道刘飞阳身上的腱子肉绷紧了能给人打死,赶紧抱紧,随后扭头喊“志高,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赶紧说句话”
“我没错了,我哪错了?”
二孩终于开口,语气无所顾忌的轻浮,他确实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救张晓娥有错?躲在西屋有错?打了赵维汉那个王八蛋有错?
“你给我让开,今天我弄死他”刘飞阳上前一步,脚上用力,硬生生给田淑芬挪动一步。
田淑芬眼看他上前,又开始嚎啕大哭出来,帮着求饶道“飞阳,阳哥,我求求你,志高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这一次,现在外面的人都想要他命,你不能不管他啊,现在打他也没什么用,把外面的时候解决了怎么都好说,要打打我,你打我,我替他挨打”
她已经哭成泪人,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般。
事实上,让刘飞阳最开始生气的是二孩做事太鲁莽,根本没考虑到家里坐着的女人,打一次让他长记性,而现在生气是因为他的态度,无法顾忌田淑芬的求饶,抬起脚,直奔二孩的肚子上踹去。
然而,以往从来不反抗的二孩竟然向侧面一滚,奇迹般的躲过去这脚,坐起身,怒目圆睁的看着刘飞阳,与其说他不想认错,还不如说他不想在刘飞阳面前认错,抗拒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这个人。
眼中绽放出的光芒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正如那晚要打折二孩腿的人所说,是狼的目光,毫无人性可言。
他见状,也愣在原地,嘴里呆呆的问道“你居然敢躲?”
“我为什么不敢躲?”二孩缓缓站起来,脸色憋得通红,又道“我告诉你,我也是个人,不是你想打就能打,想动就能动的,这两年多你打我打的少么?没完了,打上瘾了是么?来,我/操你大爷的,你打我”
二孩说着,抬头挺胸上前一步,情绪非常激动。
“我打死你!你给我滚蛋…”刘飞阳彻底爆发出来,脚上用力,给田淑芬踹到一边,随后冲上去,脖子上被气的青筋凸起。
二孩并没退缩,看他给田淑芬踹走,率先出手,抡去拳头砸到刘飞阳脸上,这一下是卯足力气,仿佛把这几年的怨气全都加在上边,胳膊已经抡圆。
“嘭”
刘飞阳对这一下没有任何防备,被直接砸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