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何苦(2 / 2)

娇术 须弥普普 2313 字 23天前

如果说从前的顾延章还值得他多下功夫结交的话,眼下赵芮已死,得罪了济王赵颙的这位同窗,早不在他眼中,放在平日,说一句躲之不及也不为过,今日特意追着过来,自然是有目的的。

见得搭上了话,杨义府先是往前看了一眼,见得视线之内再无第二个人,也不曾见得宫中内侍,决不至于将二人同行的事情说出去,才放心地便站在原地等着顾延章上前与其并肩而行。

走了几步,他便道:“延章,听闻你与往蜀中平叛的张都监素来要好,是也不是?”

听到胡权提起张定崖,顾延章面上不由自主地便放松了几分,但一想到自己眼下福祸莫测,并不愿意拖累对方,便也不想多说,回道:“我与张都监同去广南平叛,算得上是旧相识。”

杨义府得了他这个回答,“哦”了一声,尾音往下压,有些失望地道:“我正奉命修书,里头有一处说到蜀中之事,本想着他才从那处回来,若是延章与之相熟,借着你的关系,多少可以问两句……”

顾延章开口道:“蜀中乱事已平,得先皇诏,他早已回京,算算时日,若是走得快,怕是这几日也能到了,此人脾性极好,才识又高,你去问话,没有不说的,不需旁人引荐。”

杨义府便叹道:“他也是命不好,偏偏遇得这个时候……若是没有这事,凭着他这次功劳,少说也能升上两级,若是凑了合适,三转也不是不可能。”

顾延章并不搭话。

与自家不同,张定崖走的是武功之路,他本有才干,况且年龄尚轻,又因得官晚,转的军营多,身上连派系的烙印都打得浅,无论在位的是赵芮也好,张太后也罢,哪怕是济王上位,怕是也会看重这样的人才。即便这回因得皇帝大行,朝中不好郑重封赏,他也不过是暂时蛰伏而已,迟早能有飞龙在天的那一日。

杨义府见对方兴致缺缺,便往他身旁又走近了半步,低声唤道:“延章。”

顾延章侧了侧身子,看着杨义府的脸等他说话。

杨义府道:“此事本不当我多言,只是听得闲话,说是先前你办了一个大逆人伦的案子,而今转给大理寺了,是也不是?”

顾延章点了点头。

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杨义府道:“前日我去看家岳,正好遇得大理寺的周评事,听他与旁人说起此事,仿佛那人原是无辜,乃是提刑司屈打成招,是也不是?”

顾延章冷淡道:“判决未下,此时言之过早。”

杨义府听得他如此回答,犹豫了片刻,步伐越迈越小,未有几步,却是忽然站定,复又环顾一圈,再次确认左右无人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压低声音道:“延章,我有交心之语,也只有与你才好说。”

“都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再云倾盖如故,我二人相识既久,互知且深,虽说近日各有其事,不得常坐常往,却是不碍情谊。”

两人走在回廊之上,周围并无旁人,天黑如幕,夜凉如水,因已入冬,连虫鸣鸟叫也不再听闻,只有杨义府一人在滔滔自白。

“我知延章与旁人不同,延章也知我人品,此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再不会有第三人知。”

他铺垫了半日,终于问道:“今日先皇大殓,你可有见得魏王、济王二人所为?”

顾延章摇了摇头。

他哪有闲心去关注那些。

杨义府本来也不是为了听他回答,自顾自又道:“两位王爷事兄至诚,尊君至忠,俱在灵前恸哭,尤其魏王,几乎难以自持,你道为何?”

此时天气甚冷,他说话之间,从口鼻处呼出一团团微白的气。

顾延章没有接话。

“传言魏王私通北蛮,圣人便点了陈国公查核……”杨义府把双手拢进袖子里,挺直了背,眼睛望向前路,不去看顾延章,“眼下虽然消息还未传开,可我私下已是得了确信,魏王此次……怕是难以脱身了……”

“陛下大行,新皇未定,各家论调不一,我那岳丈——虽说我于他还是晚辈,可当着延章的面,我也不想隐瞒——想来你也知晓,他很有几分愚忠,自以为从前与先皇君臣相得,不欲见他绝嗣,一心要给他过继,可眼下朝中形势,哪里又是他能左右的。”

杨义府脚下越走越慢,几乎成了踱步,口中却是并无半点滞碍,道:“也是当着你,我才会这般说——先皇在时,难道朝中只他一人吗?直到去岁,坊间还有俗语,云说强压‘羊’头不吃‘饭’,当真君臣相得,朝中两党哪里还会闹成这样?况且我从不觉得天下做臣子的,是为天子做事!”

“都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那‘禄’难道果真是天子赐下的不成?全是百姓之禄,谁人占那天子之位,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为国为民,便无愧于士大夫之名,只要不违正统,只要符合大义,只要仍是太祖血脉,谁人做皇帝,又与他有何相干!他如此行事,又是何苦?!”

杨义府表情难看,语气沉郁,束着手喟叹道:“若说他只一人,愿为先皇舍身相报,我也没甚好说的,可他拖儿带女,有妻有长,一族浩浩上千人系于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怎能如此自专!”

他口若悬河,不用顾延章开口,自家一人已能撑起一路,不断数落范尧臣全无远见,当此危急存亡之秋,竟是做出祸害家人之举。

“延章,我那叔叔在京都府衙任职,虽不曾入两府,到底也称得上耳聪目明,昨夜都快三更了,又特去府上寻我,问及我那岳丈打算,叫我多劝几句,唯恐遭了拖累,至于同僚、友人,没有不担忧的,你我二人,实在景况相同,困境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