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章一直立在一旁,听得此人一口闽州腔,已是知道其来历,便对着王弥远微微摇了摇头,仿若闲话一般插了一嘴,道:“知州忧心百姓,上心军情,自是难得,只这州府衙门出的军令,拿来同邕州城中的军校说话,倒是并无毛病,用来同平叛军中的王军将说话,却是有些冒昧了。”
又道:“若是知州当真想叫王军将出城迎敌,不妨去请陈节度军令罢。”
他语气十分淡定,话里话外,全然不把吴益的军令放在眼中。
顾延章与王弥远两人一唱一和,把那州官气得打仰,因转头一看,城墙上不是广信军中兵士,就是荆湖厢军兵卒,全是王、顾这一边的人,自家只得两个随从跟在身边,还是站得远远的,缩着头,屁都不敢放一个,半点用处都没有,自是拿面前二人没办法。
那州官弯腰捡起那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文书,把袖子一甩,“哼”了一声,转身下得城去。
待得此人不见了踪影,顾延章与王弥远的脸色才一同难看起来。
王弥远低声道:“再叫他这般上蹿下跳,迟早要闹出事来。”
他没有指名道姓,顾延章却立时知道了这话中说的是谁。
两人一同沉默了片刻。
陈灏一日不好,压不住吴益,城中就一日不宁。
吴益官职太高,资历太深,然则军事涵养却又太差,半点做不得用不说,还爱指手画脚。往日也算了,不遇上大事,实在也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此时有交趾兵在外,再给他这样搅和,一个不小心,满城军民都难逃劫难。
眼下八百守城军结成队列,等在城门之下——他们是州中编制,无论王弥远也好,顾延章也好,都没有指挥的资格,此时哪怕想叫人撤回城中,也不得。
城门守兵乃是邕州兵士,王弥远只能做驰援,不能命令,他们要开城门也好,要关城门也罢,旁人都无法置喙。
只要吴益似今时这般把着城中军政大权,平叛军中便是有多少手段,也使不出来。
两人没有再就这个问题继续往下说。
再说下去,就没办法收场了。
顾延章再三确认过了此处民伕、军械等物,正要去往东门,却听得下头一阵呼喝声、脚步声,紧接着,整齐的冲锋声传得上来。
他与王弥远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连忙几步跨到城墙边上往下看,果然远处铺天盖地的交趾兵潮水一般向邕州城涌过来,而城门处的兵卒也在一名邕州守将的指挥下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