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沚被秦显裹进大氅,一只手半抱半抗着出了营帐,上了马背。
九月过半,本就苦寒的西北一过申时便气温骤降。
青沚做出独闯边关的决定本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未及考察便单枪匹马的来了,遇上第一场雪时悔的肠子都青了,可脑海中一浮现秦显的身影,便真的坚持着到了这里。
身后是他宽厚坚实的胸膛,马背在震,马蹄笃速,秦显自营帐出来,除了小心的护着她不受冻外,还没有同她说上半句话,她不知他是否消气,但想来也已经接受目前的状况了,便心虚的没话找话:“我来边关的路上迷路了来着。”
他单手驭马,另一手紧了紧她大氅的羽襟,唇息近在耳畔:“嗯?”
这是示意自己说下去。
她小小的松口气,没有继续不理她就行:“后来遇上一个充军的傻大个,为了拿四十两银子给母亲治病,替了赵太府的儿子的罪,被流放边关,押送他的两个官差途中遇上洪水身亡了,只剩了他一人,居然还傻傻的跑来了,一到军营就挨了三十计杀威棒,我看着都疼。”
“确实愚笨。”他的大掌有力的箍着她的腰,语声平平,“比你更甚。”
青沚不服气的拿脑袋撞他的下颌——她哪有愚笨!
他素来爱调笑自己,青沚便也不理,继续道:“还有还有,他带我到军营那么久,都没发现我是个女的,以为我是哪家的孩子替父从军,哈哈哈哈哈……”
她认真的觉得这是件极其好笑的事,兀自开怀了一阵,后知后觉的感到背后有阴鸷的寒芒投来,仰头小心看他,觑到一张冷肃的脸,便吃了瘪一般安静了。
她不提这茬倒还好,一说这个就让他想起她近半月和别的男子同住一室。好在他已查过,她到达军营之时别的营帐已满,便把她和那个叫赵金斗的傻大个同一个半瞎的伤兵分到了一起,最后居然真让她成功的在军营里待了下来。
这次不过是她运气好,一旦时间条件上有一点偏差,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他亦不敢想象后果。
青沚引火烧身,总算乖乖闭嘴,不敢再多言一声,耳边只听马鞭的破空之声——是他正凝目催马。
高沧西北多温泉清池,那名为“醉溩”的浴池便只距营地二十里,秦显带着她疾驰了没多久便件远处有盔甲铿然的列队整齐守候着。
他从容下马,又转身抱她入怀,天色空迷,能看到影绰的山形,四周一片寂静,他驻了马带她沿着山径而上复又行了一段,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起来,湿润之气扑面,分明有丝丝暖意沁人。
青沚松开与秦显交握的手指快步走了过去,才见这山壁之下正是一汪热池,竟是个天然温泉。
渐沉的暮色华美映衬之下,泉面静窒而熏然。
军营不似宫里,普通的士兵哪有这样的待遇,她从来都是趁着军中众人沉睡才去找地方清洗,许久都没好好泡个澡了,高兴地旋身抱住他,又跳又蹭:“你太好了!”
*** ***
她显然高兴地太早了。
当青沚除欢快的除去大氅准备掀衣襟时,瞥见一旁同样也在解外袍的秦显,瞬时慌了神:“你,你怎么还不走……”
“你有伤在身,不宜自己动手。”他一派淡然,神态自若,说话间身上已经只剩绵绸单薄的里衣了。
“我,我……”她停下了手,大氅上同色的长羽被她紧紧揪住,“叫个丫头来服侍就行。”
“边关重地,半个丫头也没有。”他连束发的墨玉簪子都拔下来了,上半身已经脱了个精光。
她双颊酡红,话也说不利索了:“那,那我自己来。”
他本已准备要走上前帮她一并把衣服都给脱了,听她这话便定住不动了,点了点头表示应允:“嗯,脱吧。”
青沚心中惶急:“那你快走啊!”
他理直气壮:“我为何要走?”
她看着他挺拔的腹背,慌乱的捂住眼睛,一颗小心肝来回跳动:“我要洗澡了!”
他侧目看她,敛眉道:“巧了,我也要洗。”
混蛋!
她无可奈何,就这么同他僵持了片刻,他突然伸展长腿迈步过来,青沚抬头看他,小心的向后移了两步。他微微扬唇道:“你大可以再退两步,索性一头栽下去,浑身湿透必定更为香艳。”
青沚回头一看,她的脚已近池边,再多退两步真的就掉下去了。
他愈发肆意:“自己脱还是我来脱?”
她紧抿双唇,背转过身缓缓拨开衣襟。
秦显除去身上最后的束缚,步入汤池,水波弥撒,屈着身也只没到胸口。他侧过身凝视青沚半褪衣衫之态。
石壁两端掌了多盏红纱金灯,灯影摇曳,映出她惑人的身姿。
她总算渐渐乖觉,知道再怎么反抗也是无用,一声不吭的把衣服脱下来,除去那碍事的中衣,便是里头贴身的小衣了,他原本并无欲念,不过是纯粹的逗弄她罢了,可她纤腰美背,因羞于面对他而刻意迟缓的动作,此刻落到他的眼里却成了无声的诱引,长发垂落,衣衫在烛光下有些透明,俯下的柔白身子带着妖异绝美的弧度,一寸寸侵蚀他心房,青丝脂背,半隐半露间勾魂摄魄。
他正要按捺不住的上前揽她入怀,可见她费力的将手绕过脖颈,解了绛粉小衣,终于不着寸缕的站在他身前,他的神色陡然一变,忽而拧眉沉肃起来——凝脂的肌肤还是那般温软,纤细的双腿也依旧匀称盈柔,可这般无暇的美玉上,竟有不止一处的伤痕!
她已转过身悄悄觑他,一双鹿般漆黑的眸子上下打转,身子止不住的瑟缩,却忍住没有遮掩。
秦显满身欲望顷刻变为惊怒,他猛地拉住她没有受伤的右手,将她整个揽进臂弯。
青沚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跌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他的眸底隐隐流火,语声颇冷:“怎么回事,伤成这样!”
他们离的太近,青沚似乎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终于羞赧的拿手隔开二人的距离,嗔道:“哪有这么严重,加上今天的也就三道伤。”想了想又沉吟,“手臂上那道是途经邖南时被蛇咬的,没什么毒性,腰上那个是不小心摔的,其他都是一点划伤,没什么大碍的,还有一处你也知道啦,拔箭的时候可疼了,现在都还没好,就又要沾水。”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经历时不是不害怕的,她这样娇生惯养,即便嫁给他后时常遇上些刺客,也都被他保护周全,何曾独自经历过这些,可一见他,又觉得仿佛都没什么了。
他俯首啄吻她娇嫩的面庞,忽而低声道:“你可怨我?”
她诧异的“嗯?”了一声,又轻轻摇头,眼里映着脉脉水光,只是专注看他,额头抵在他胸口,幽幽道:“我想你。”
他感受她额前细碎的发丝摩挲,知她并未明白他话中所指,便默然不语,当真取了软巾为她擦拭起来。
他纵然因她一句念想灭了火气,却仍有余怒未消,有意再让她吃些苦头,好长个记性,却不曾想过她心意坚定,纵然经历种种,依旧半句怨悔也不曾向他诉说,一时恼恨自己方才的责问与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