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樘闭了闭眼,心里一片难言的苦涩。
“你往后就叫绿绮,”他看了眼那名叫郑金莲的宫女,随即又转向旁边的红侬,“既然你来了这里,那我便给你换个名字吧——焦尾,你往后就叫焦尾。”
焦尾和绿绮都是前代名琴的名字,他说到绿绮,便正好由此及彼地借来一用。
两个宫女叩头谢过了太子殿下赐名,原本以为没什么事了,但没想到祐樘在将要越过去的时候随口吩咐了一句:“绿绮,随我来。”
刚得了名字的绿绮怔了一怔,随即眼珠子转了转,低眉应了一声“是”。
祐樘也没再去看她,只径自往前走去。
他要先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吩咐这宫女一些事情,随后去小憩片刻,晚些时候还有些大典前的琐碎仪式等着他。他按了按犯痛的头部,此刻仍旧觉得恹恹的,浑身不适。
登基在即,而他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不临时稍微调整一下,他担心大典时出岔子。
早在几日前,他便安排了司设监、尚宝司、教坊司等衙门和鸿胪寺、锦衣卫等官署在华盖殿和奉天殿设了御座、宝座、香案、诏案、云盖云盘、中和韶乐等所需的一应配置。
所有该准备的都已经备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他心底总觉得缺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纵是备得再齐全,没有漪乔身边,他的登基大典无论如何都是不完满的。然而,这样的缺憾,又要如何来弥补?
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初六,是礼部择定的黄道吉日,举国上下皆知的新皇登基日。
秋分之后,昼越发短夜越发长,但今日的黎明却似乎到来得特别早。
东方欲晓,天光愈加明亮,朝霞迅速点亮天际,整个苍穹像是要燃烧起来似的,一片连着一片迅速蔓延,变得越来越明亮。
少顷,旭日挟着吞吐山河的气势喷薄而出,盘踞整夜的黑暗再无处藏身,连最后的反抗都未来得及祭出,便被毫不留情地驱逐殆尽。
东方的天际虽是霞光万丈,但待到朝阳完全跃出,朝霞便被那金色的日头抢去了风头。
玉带河上碎金流光,汉白玉桥映日辉煌。明亮耀眼的金色席卷天地,使此刻的紫禁城更添华美壮阔。
在绵延不绝的钟鼓声中,浩大的卤簿大驾蔚然排开,文武百官早已身着簇新的朝服在华盖殿前玉阶上的大片空地上候着了。新皇在奉先殿等处行礼如仪之后,便乘着云舆亲临华盖殿。
鸿胪寺的官员传下旨意,百官免贺。继而引出执事官,百官依次朝着御座上的人恭敬行礼。待到此间的仪式走完,新皇由华盖殿中门出,又折回之前便亲御过的奉天殿。
恢弘大气的中和韶乐从奉天殿中传来,在声势浩大的皇家仪仗的拱卫下,那奢华贵气的云舆在殿前缓缓停下。
金玉璀璨,流苏百转。
在千万人的翘首迎候下,那个身形颀长秀拔的少年自云舆中徐徐步出。
他头戴前后皆坠十二串五彩玉珠的皂色衮冕,两侧垂下的红缨上分别缀着两块以玄色纱裱外的琉璃黄玉。他身着与之配套的繁复衮服,其中玄衣肩部织绣着大气的日月纹样和盘龙纹样,背部则呈现磅礴的星辰和山川纹样。
随着他稳步前行的动作,六彩大小绶带下垂挂的玉钩、玉佩、金钩和玉环轻轻相击,发出金玉交鸣特有的清越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