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没有停,不过也到了尾声,江衍循着琴声找到了小竹屋后面,一抬眼,顿时怔住了。
青山绿水间,一人半坐溪边,面无表情的弹着琴,这原本并不是个赏心悦目的情景,但是这人面目生得极好,修眉长入鬓角,凤眼微带寒凉,即使没什么表情,动作也僵硬,但他只坐在那里,就是一副难得的画作。
江衍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拘谨,他磨蹭着不敢上前,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人家公子的琴还没弹完,他就这么过去了,岂不是太无礼?
不过这琴声初时听着不显,见到了弹琴的人,江衍才觉得,这哪里是没有感情,这其实是……内敛!对,就是内敛!江衍的脸颊慢慢泛起了红晕。
这人不光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而且面目还有些熟悉呢,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江衍仔细回想了一下,无果,最后只能归结过一见如故,毕竟这样好看的人,他要是真的在什么地方见过的话,怎么会没有印象?
琴声渐止,弹琴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穿着淡白的衣衫,没有冠带,只是玉簪束发,墨色的发丝飞舞在身后,江衍的脸更红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即使是这样不守规矩的打扮,看着也这么吸引人。
而他身后的周平安就没有这样的心情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男人不顺眼,生得虽然俊美,但也没有很出格,怎么陛下偏偏对着他脸红了?
“离开这里。”男人淡淡的说道,他抱着琴,和江衍擦肩而过。
江衍呆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公子留步,在下来这里,是为了找人的。”
那男人顿了顿,转过身,只是不知为何目光中多了几分嘲讽,他冷笑一声,“又是那家伙……”
江衍呐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那男人说完,这才给了江衍一个眼神,他的视线在江衍脸上扫过,见到伤痕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不过没有多说,只道:“叫我寒江就好。”
江衍没想到他会告诉自己名字,顿时惊喜的点点头:“寒江公子。”
这名字一说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了,寒江公子,这不是那天那个面人的名字吗?只是那面人眉眼带笑,摇着折扇,一股风流不羁之态,而眼前这位寒江公子,却是一眼万江寒,从骨子里透出冷意来。
寒江公子淡淡道:“那人关在猪圈,要是没被猪吃了,你就带走吧。”
江衍:“……”
周平安:“……”
一众禁卫军:“……”
谁,谁被关在猪圈了?还有被猪吃了是什么鬼!(╯‵□′)╯︵┻━┻江衍整个人都不好了,说好的关在小竹屋,说好的有人看着,原来指的是关在小竹屋的猪圈里面,被养猪的人看着吗?
寒江公子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从自己的嘴里说出猪圈这两个字有什么不妥,他还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大约有些脏臭,你们可以让人把他洗干净再带走。”
江衍:“……”我们讨论的真的是安平侯吗?怎么总觉得他是来买猪的?
寒江公子说完就离开了,立刻有人过来带路,把他们引领到……猪圈。
看到安平侯的瞬间一行人就不好了,人是没被猪吃掉,但是显然已经疯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也不会转了,见到江衍,活像是见了鬼,他大叫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小的命!真的不关小的事,是郡主,是郡主她自己……”
江衍一愣,指着安平侯,问周平安:“他,他这是怎么了?”
发觉自己被指着,原本精神就不太好的安平侯更加惶恐了,他嘴里喃喃的说道:“殿下,真的不关小的事……小的没有勾引郡主,小的,小的不知道那是郡主……”
周平安低声道:“人疯了,不中用了。”
江衍有些疑惑,因为他没登基前虽然也可以叫作殿下,但那是尊称,一般都是初次见面表示尊重之类才会这样叫他,安平侯一向是叫他承远,或者二公子,从来没叫过他殿下,就算是知道他现在身份不同了,也该叫陛下才是,这声殿下,莫非指的是别人?
安平侯自然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他整个人脏臭不堪,缩在猪圈里,目光呆滞,嘴里还在喃喃的说着什么没有勾引郡主,都是因为郡主自己之类的话,江衍即使现在已经好过了许多,听见罪魁祸首这样反反复复的提起这件事,也难免心中窝火,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人不用带回去了,就地处理掉。”
他想凌迟的是清醒的安平侯,折磨这样一个疯子又有什么报复可言,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禁卫军都是见过血的,闻言没有什么意见,反而一个个的都抢着动手,想在陛下面前露个脸。
周平安抬手就拔出了腰间长剑,带路的下仆轻轻咳了一声,江衍忽然想起这是在别人家……的猪圈,连忙按住了周平安。
“抱歉,这人是我家的仇人,一时忘形,我们这就带他走到远一点的地方。”
下仆年纪有些大了,眉眼慈祥,他摆摆手:“后院不远有个埋尸坑,死在那儿的大都是刺客杀手,公子不嫌弃可以把人带到那里去杀,杀完推进坑就行了,那里有山间猛兽定期过来清理的。”
江衍:“……”
周平安:“……”
一众禁卫军:“……”
这明明是在大宁寺山脚下不是什么山贼土匪窝吧!就这么罔顾国家法纪的随地杀人真的好吗?看这习以为常的样子,到底是杀了多少人了啊!
江衍没有拒绝,接受了下仆的好意,让人拎起了安平侯,跟着下仆来到了埋尸坑。
那坑方圆数百尺,极深,南边留出了一道斜坡直达坑底,大概是为了供野兽过来啃食尸骨而专门留下的,里面白骨堆积,淹没了半个坑底。
下仆很是感慨:“公子搬来只有一年多,居然来了这么多刺客。”
周平安:“……这里起码有上千人。”
下仆仍旧感慨:“哦,那要再加上前一阵的乱军,他们派了好多人过来,可怜我们公子手无缚鸡之力,真是造孽哟!”
江衍表示很赞同:“那些乱军都是各地的山贼土匪,不知为何聚集起来,他们奸淫掳掠,草菅人命,杀再多也不为过。”
下仆十分赞同,周平安和一众禁卫军的眼皮子抽了抽,陛下您忘了您是皇帝了吗?杀人偿命是太宗律法第一条啊!被您给吃了吗?
吃掉太宗律法第一条的江衍决定再吃掉第二条不准私设公堂,他让人把安平侯拎到了坑边,准备让他的脖子和坑底来个亲密接触。
周平安上前,把剑拔了出来,对准安平侯的脖子就要砍下去,最后的最后,安平侯不知是哪来的气力,突然挣脱了两个按住他的禁卫军,大叫一声。
“殿下饶命!”
随即像是要逃避什么一样,转身就跑,但是方向不对,他脚下一滑,栽进了埋尸坑,正撞在一把废弃的剑柄上上,他的整个脑袋陷了下去,顿时死不瞑目。
江衍倒退了一步,脸色煞白,不过他撑住了,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