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主帅将麾下士兵分作四班,轮流罔替,曰夜不停攻袭青阳,每时每刻里猛攻坚城的番子都保证在八万人以上…番子有这个本钱,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排好班次大家轮流冲城,战事一旦开启就再没有丝毫停歇,哪怕打不死也要把青阳人活活累死。
青阳城内的士兵全都加在一起还不到两万人,要分受四面长墙与四座城门,压力何其沉重?充其量也只能分成两班,轮流上阵苦守阵地。所幸守军地利优势明显,城内箭矢准备尤其充足,居高临下的射击占了大便宜。到了这个时候,宋阳为青阳守卒炼制、涂抹在箭矢上的毒药也真正显现威力了,哪怕只是被箭矢擦上一点点皮肉,番子都会剧痛难当,只有在地上打滚哀号的份,不等剧痛退去又会心跳如雷呼吸不畅、身上再没一丝力气……真正被射中致命要害的番子并不多,不过冒着箭雨冲锋,受些皮肉伤害却在所难免,可是这明明不致命、甚至全不影响作战的小小伤势,却实实在在地造成减员,毒药凶猛、疯狂地蚕食着番兵的战斗力。
青阳人守城的办法,又何止毒箭一重?披头散发的山溪蛮单手举着盾牌,一边抵挡着番子的箭矢一边喜滋滋的、探头探脑地向城下张望,他们的另只手藏在背后,不知拿了些什么,待他们找到城下聚集番兵较多的位置,就会发出一阵叽叽咕咕地怪笑,跟着背后的单手一甩,把一只仿若大酒坛、不知是泥包还是土疙瘩的东西向着敌人砸下去。
大号的土疙瘩落地,先是‘嘭’的一声闷响、被摔得四分五裂;继而就是‘轰’地一片嗡鸣,无数半寸长短的红褐色毒蜂轰然散开……哪是什么土疙瘩,被蛮子扔下去的分明就是一个个巨大的野蜂巢。
在山溪蛮的地盘上有专门的花树林来饲养这种野蜂,它们姓情温和,轻易不会伤人,生产的花蜜味道香甜、产量也大。不过再怎么老实的蜂子,蜂巢被砸碎了也会发疯伤人,野蜂毒姓古怪,被蛰到后伤口奇痒无比,普通人被它们叮咬十余次,轻则昏迷重则身亡。
平时产蜜、战时御敌,这种蜂子可是山溪蛮的宝贝,当年南理官军和蛮人打仗时,就在这些野蜂身上吃足了苦头。尤其妙的是这种野蜂翅膀短小,它们飞不了太高,充其量只能飞到两丈左右,且青阳刚刚被大火烧过城墙焦糊刺鼻,味道为它们所不喜,这一来简直就成了为青阳量身打造的防御利器。
这次随着宋阳一起出兵青阳,山溪蛮特意从花树林中‘采摘’了大量蜂巢,一直有专人照顾着它们,直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毒箭虽然可怕至少还能抵挡,可是这些蜂子又该怎么抵挡?
就算冒着箭雨、躲过毒蜂,千辛万苦爬到城头,番子又发现城头上好像有些‘雾气昭昭’,每隔几个箭垛,地上都会摆放一个铜盆,其中正烧着些不知名的草木,青烟飘扬四下弥散。番子只求杀人夺城,哪会在意这点小小古怪,可是等他们眨过几次眼睛后,黑了眼前只剩漆黑一片,视力全无、彻底变成了睁眼瞎子。
仍是山溪蛮的招数,当年十二尊尸给族人留下的厉害手段。熏烟入眼只是短时失明,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恢复视力,非但无害、还能有健目明视之效,对夜盲症也有疗效,本来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但是放在战场上便是另一番效果了,谁会去给番子一盏茶的功夫等他们恢复?
白天恶战正酣时,阿伊果举着盾、耸着肩、缩着脖子跑上了西城头,找到正督战的宋阳。黑口瑶也随他一起来了青阳,不过这些天里基本没露面,她找蛮人讨了些蜂巢一个人跑到了清静地方,不知鼓捣些什么。
在黑口瑶身后跟了十几个石头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蛮人的蜂巢,外形看上去并无奇特之处,只是蜂巢表面多出了几道金红相间的纹路,多出了几分邪气。
阿伊果面色得意,笑嘻嘻对宋阳道:“好东西咯,你来扔,莫得砸到城根下,要扔得远些。还有要省着用,一共就炼出这么些,老子手上的材料用光啦。”
宋阳看山溪蛮往番子群中砸土疙瘩眼馋半天了,想找金环要一个砸下去过过瘾,没想到金环摇头吓唬他‘蜂子最恨汉人,你一拿蜂巢它们就蛰你’,可把宋阳气坏了,这瞎话编的简直把常春侯当傻子。
现在可好,阿伊果把特别加料炼化的蜂巢送到手里来了,宋阳暂时也不多问,选了个最大的,请动全力将其掷出。
宋阳力气大,蜂巢被远远掷出,砸进正向青阳蜂拥而来的番军中,先是蜂巢碎裂跟着野蜂飞舞,惹出敌人一阵小小搔乱,很快便有人被蜂毒所侵扑倒在地,失去神智昏迷不醒。
宋阳眼巴巴地看了半天,也没觉得阿伊果的‘秘制出品’有什么特殊之处,目光疑惑着转头望向她:“这就完了?”
“哪能完了?不过你看不到咯,它的厉害地方,要两天后才见得。”阿伊果的嘴巴撇得都快从脸上掉下去了,胸口却挺得快要碰到下巴,一副宋阳不识货、她自己欣赏自己的样子:“虫蛊仙术,你娃能看懂倒稀奇了!”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催促宋阳:“么得省了,还是一股脑扔咯!要不番子以后会有防备。”
蛊家仙子说啥是啥,宋阳把十几个秘制蜂巢尽数抛入战场,然后才问道:“两天后会怎样?”
两天之后……被‘阿伊果蜂’蛰伤昏迷的番兵不到两百人,要说起来,十几个蜂巢才放倒一百多人,效率实在是够低的,究其原因,它们都是由宋阳用出十成修为投入远方战场的,不像蛮子专门往城墙下的番兵密集所在砸。宋阳扔的蜂巢的落地处地势开阔,且在城头守军的箭矢射程外,当野蜂飞出番兵有的是地方逃散躲开,所以‘炸窝’的效果差了很多。
差不多的道理,也是因为远离城头不受守军干扰,那些被蜂子蛰倒的番兵,几乎全都得到了同伴的救助,被及时送到阵后的伤兵营房去,由随军的大夫专门照料。
开始攻城以来,被蜂子蛰上的番兵不计其数,重伤者也要以千计数,但只要还活着,一般来说沉睡十几个时辰后就能苏醒,所以对这百多人番子大夫也没太在意,给他们涂抹了些草药就不再理会了。
可是这些人的沉睡时间远远超过旁人,一直昏睡了两天才告‘苏醒’:身体上缓缓有了动作,抬一下胳膊、动一动脖子、身体也会扭动几下,但眼睛始终不曾睁开,脸上则渐渐挂出了一个古怪笑容,偶尔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低沉笑声……前面打得正激烈,这两天里从前线下来的伤兵源源不绝送入伤兵营,军医们个个忙得焦头烂额,几乎得不到片刻休息,此刻全都变得肝火旺盛脾气暴躁,在巡房时见到这群士兵明明醒了、动了、笑着却还不肯睁眼起身,番子大夫也没细想,只道他们在偷歼耍滑、装病不想重返战场,口中呜哩哇啦的骂着,抬手一拳打在其中一个伤兵的身上。
可番子大夫做梦也没想到的,自己这拳竟‘咚’地一声,直接打穿了伤兵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