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十七念旧情不忍心派人去查,但柏震霆可不准备念什么旧情,在自家崽子的终身大事面前,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糊弄的。
“他忘记了以前的事情,难道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叫算盘的也忘记以前的事情了?”柏震霆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而且对自家夫人听风就是雨,人还没见到先把菩萨拜了的做法嗤之以鼻:“再说万一你还完了愿,最后咱们十七嫁的却不是仇英,怎么办?”
苏氏张张嘴,竟然发现无言以对:“……”
为着柏十七的终生他们夫妻俩可是没少考察帮里的儿郎,仇英没有出现之前,他们看好的是丘云平,难道因为仇英的出现就要改了主意柏震霆为了增加说服力,居然还说:“再说,仇英落水之后醒来,不肯回漕帮总归是有缘由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他略微尴尬的说:“万一他是伤了那里呢?”
苏氏还没反应过来:“伤哪?”
“就是那儿啊!”柏震霆急了:“我是说子孙根!”
苏氏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不……不会那么巧吧?”
“无巧不成书啊!”柏大帮主一旦开始脑补,思绪就天马行空,堪比苏州本地茶楼里最好的说书先生:“仇英出事之前咱们都有意向他吐露过想要招他为婿吧?”
这件事情苏氏没办法否认:“……是有这么回事儿。”
柏震霆:“可是他失踪几年了?不但没有回来,还有意识的避开苏州城,在外面生活。此次如果不是十七撞上了,说不准他们这辈子都见不着面儿。你说这中间没有猫腻,打死我都不信。说不定他就是伤了子孙根,觉得不能跟十七在一起了,所以才假借头疼前尘尽忘来逃避入赘。说不定连他的头疼都是装的。”
再完美无缺的人都禁不住挑剔,更何况仇英在柏震霆眼里还算不得完美无缺,想要找点讲不通的地方,总能抓出几样的。
苏氏都快被他洗脑了,行动都犹豫起来:“你说的……也对,我这么急吼吼的去还愿,明明十七都还没成亲,万一还错了愿,菩萨可不得怪罪嘛。”
面对自家孩子的婚事,宗教信徒苏女士很快就从狂热状态清醒了过来:“那这次你找黄友碧替仇英看病,我也要跟过去。”反正不是帮中事务,她完全可以跟着跑一趟。
柏震霆:“……你过去不是添乱吗?”
苏氏:“我是为着十七的终身大事,怎么就是添乱了?”
夫妻俩为此争执不下,直到两夫妻前往黄家,柏大帮主厚着老脸去求黄友碧,被他冷嘲热讽好一顿收拾,厚着脸皮求和,态度堪比当年求婚,磨的黄友碧答应了,苏氏见识过了黄友碧的刻薄,总算打了退堂鼓。
——她可不想被黄友碧喷成筛子。
黄友碧嘲讽柏大帮主,那可是连他老婆孩子都不放过,也不管苏氏就在旁边,喷的如入无人之境。
柏震霆陪着黄友碧前往高邮,柏十七亲来码头迎接,把人带到了仇英的小院。
算盘见到柏震霆不由瑟缩,避无可避不得不上前去打招呼:“柏帮主,许久未见。”
柏震霆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他是对算盘带走仇英之事不满,还是对仇英有意见,总归脸色不是特别好,也不搭理算盘,与仇英打了个照面,便问:“听说你把前尘往事忘了个精光?还认识我吗?”
仇英一脸茫然:“对不住您老,我……想不起来了。”
柏震霆:“行,想不起来挺好的。”他也不强求。
柏十七:“爹你省省啊。”别折腾病人。
仇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挣扎着要下床见礼:“不知道帮主大驾光临,晚辈无礼了!”被柏十七按着肩膀动弹不得。
柏十七体贴道:“你身子不好,躺着吧。”
柏震霆气的直哼哼——老子远道而来,也没见你这般体贴黄友碧坐下来诊脉的功夫,父女俩眼锋决斗了好几轮,等他开了方子才算完。
柏震霆斜睨一眼自家崽子:“这里有我,你还不滚去忙正事?”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直觉有些不妥,却一时未细察。
仇英哀求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柏十七夹在两人中间,忽然有种她是“夹在婆婆与媳妇之间的那个男人”的错觉,安慰仇英:“黄老头跟我爹在这儿呢,你好好休养,我忙完就来看你。”
出来的时候还威胁柏震霆:“阿英现在身体不好,又不记事,你别刺激他。”
柏震霆气的要踹她:“你到底是谁生的?”
“我娘啊。”柏十七脚底抹油溜的飞快,留下老爹在院子里气个半死:“胳膊肘朝外拐的逆子!”
仇英有黄友碧与柏震霆照料,虽然自家老爹脾气不算特别好,但心地却不坏,柏十七放下了一半的心,回到高邮卫所的时候,便带了笑意。
赵无咎见到,心情也不由自主变好:“可是有好事情发生?”
柏十七遂将此事告之:“有了黄老头的医术,阿英的头疼症总算是能治好了,我来的时候他被黄老头扎了一脑袋的针,跟只刺猬似的。”
赵无咎笑道:“仇公子有人照料最好,刚刚得到的消息,上次目击者见到的水匪在盐城出没,我准备带人去一趟,那是盐帮的大本营,你留在卫所等消息。”
盐城是盐帮的大本营,如果盐帮与水匪有勾结,柏震霆与盐帮帮主闻鲍素来交好,两家小的虽然不和,但那也是孩子式的打打闹闹,真要让柏十七带着去闯盐帮捉水匪,恐有损两家交情。
没想到柏十七已经听出端倪:“你要带人硬闯盐帮?”
赵无咎略停得一刻:“如有必要,也只能如此了。”他要顺着水匪这条线把两淮掀个翻天覆地。
“不妥不妥。”柏十七连忙阻止:“盐帮的汉子们都是硬茬,贸然欺上头去,谁知道他们怎么想,说不定还当你来查私盐呢,到时候拼起命来,闹的不可收场。我跟你过去,亲自去找闻伯伯谈此事的重要性,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取舍。”
赵无咎似笑非笑:“如果我查私盐呢?你会站哪边?”
柏十七心中一凉,在长久的相处之下终于直面了权利与国法的冰冷残酷,她避重就轻:“殿下,两淮盐道真要清查源头,难道不应该从上往下查?若没有官府的横征暴敛,也没有下面的私盐泛滥,百姓吃不起盐,就算铲除十个盐帮,也会有更多百姓铤而走险,最终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赵无咎难得见到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痒痒,摆出他那副大公无私的面孔:“盐道官员贪渎,难道盐帮就能随便贩运私盐了,视国家律法为何物?”
柏十七夸张的笑道:“大哥,长期不吃盐,谈何国富民强?”她久在草泽,生存第一,与身在云端的皇子天然视角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同。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立有军功的皇子,还是个半残,她早一巴掌拍上去了,或者丢到运河里让他醒醒脑子。
大约是她的眼神很明确的表达了这一点,赵无咎的轮椅倒退了几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如同讨饶般道:“不过瞧在你的面子上,盐帮如果没有勾结水匪杀人越货,贩私盐之事我倒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这句话可与自己一贯铁面无私的形象大为不符,不过柏十七可不准备承他这份情:“我是漕帮少帮主,盐帮的死活跟我有甚个干系?”
赵无咎略带了几分笑意:“盐帮闻帮主与柏帮主是老友,跟我就大有关系,将来还要称呼闻帮主一声世伯,岂能赶尽杀绝?”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灼灼目光让她不自在,柏十七一句话脱口而出:“叫世伯有点早了吧?”却惊觉自己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