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路程不远了,我留几位兄弟,某就不去了,要带少帮主前去宝应找大夫救命!”
陶硕急的团团转,催促众人:“柏少帮主衣服还湿着,先换了湿衣服再走,不然生起病来可如何是好?”
其中一人面色凝重,苦笑道:“陶船主有所不知,少帮主素有怪癖,不喜欢别人动她,若是醒来之后知道有人替她换了衣服,恐怕杀人的心都有了。”
死去的五人之中最小的仇英有次同她一起押送货物途中遇险,也是遭遇一帮水匪,同船的人都死了,两人背靠背杀出一条血路才活了下来,但少帮主重伤昏迷,仇英替她换了衣服,等她醒过来差点被追杀出十八条街,一年之内都不敢靠近她十步以内。
此事成为帮中兄弟的笑谈,大家都知道少帮主喜欢姑娘,但若是臭男人动了她,就等着洗干净脖子挨刀子吧——也就仇英有自小的情份在,还能留一条命在。
陶硕发急:“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这么多?”
但漕帮众人找来了厚厚的被子,将柏十七裹起来,剩下的众人开始打扫清理货船,将水贼尸体统统推进河里喂鱼,又打了水来清洗甲板,热火朝天的干到一半便有船只疾追而来,船头之上的人高呼:“何事呼救?”
宝应县宅子里,赵无咎昨晚做了一夜的噩梦,清晨睁开眼睛之后坐在床头回忆半天,脑子里零散一点光怪陆离的片断,拼凑不成,只隐约记得柏十七的面孔明明近在咫尺,他伸手去摸时却好像是菱花镜里的影子一般被打散了,消失不见。
他扶着床头起身,慢慢在床上挪动,先活动活动睡僵的双腿,大约走了十来步便坐了下来,舒长风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洗漱的铜盆面巾,笑道:“殿下一大早就起来锻炼,等到柏十七回来,可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赵无咎算算日子:“她走了也快有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封信回来?”
舒长风心道:柏十七就是那断了线的风筝,一头飞上青天哪里还记得地上有人遥遥牵念,可怜殿下还从未如此记挂一个女子,偏偏是没心没肺的柏十七,最为棘手的是人家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女儿家。
“殿下只管好生养伤,况且方才我还在外面见到两只喜鹊叫个不停,说不定是柏十七要回来了。”
俞昂不知何时过来了,就站在房门口,面色阴郁:“那是两只乌鸦。”
他近来心情极度不好,伤倒是养的七七八八了,还往街上去探听不少消息,但其中一个消息与他有关,据说外间盛传他已经死了,两淮官员为表隆重,竟然还替他举行了葬礼,立了衣冠冢——反正人都死了,尸骨遍寻不着,做做样子也未尝不可。
两淮官员是立给京中圣天子看的,俞家人完全可以在京里再立一个衣冠冢纪念他。
俞昂每每想到此事,便抑郁不已,情绪糟糕起来,才大清早跑来拆舒长风的台。
赵无咎也懒得调停,洗漱停当早饭上桌,外面便有人冲了进来报讯:“柏少帮主回来了!”
“十七回来了?”赵无咎大喜:“快快,推轮椅过来!”他要亲去院门口迎接柏十七。
报讯的人神色凝重,欲言又止:“柏少帮主他……”
赵无咎笑道:“她不会又淘气,带回来个小娘子吧?”
报讯人:“小娘子倒是没有,带回来一个五花大绑的水贼同党……”还有昏迷不醒的自己。
第47章
黄友碧师徒弟俩今日恰好未曾出门, 呼啦啦一帮人抬着柏十七涌进来,倒吓了师徒俩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
“少帮主受了重伤!”
下属掀起被子,露出被子里裹着的一张腊黄脸紧闭双目的柏十七, 黄友碧下意识去探呼吸, 感受到那轻微的气流涌动, 才松了一口气,顿时破口大骂:“她这是又跑去哪儿闯祸了?”
“少帮主没闯祸!”
“没闯祸弄回一身伤?”黄友碧一顿臭骂,将人往外轰:“都出去外面守着。”轮到朱瘦梅犹豫了一下:“要不……你留下来吧?”
朱瘦梅原本就没准备出去,事急从权, 况且……他又不是不知道真相:“师傅我给你搭把手吧。”
柏十七被放在床上,朱瘦梅去外面准备汤药热水, 黄友碧打开被子,见到她浑身是伤奄奄一息,骂的更凶了:“整天在外面闯祸, 能碰的不能碰的都要试一试, 你是小孩子吗?不懂轻重,连小命也不当一回事!”真想揪起这丫头狠狠揍一顿,也省得他花大把汤药来救她的命。
柏十七平日淘的没边儿,要是醒着早跳起来回嘴了, 今日却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半点回应也无, 搞得黄友碧骂都骂不下去了,解开她腰部紧扎着的带子,见到伤口更是惊怒:“浑身湿淋淋的, 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是不想活了吗?!”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瓶子里,打开来里倒出一粒朱红色的救命丹药喂了进去,才开始处理腹部的伤口。
舒长风推着赵无咎赶过来的时候,黄友碧的院子里站着不少漕帮的帮众,都伸长了脖子朝里张望,焦虑不安。
“十七怎么样了?”
“少帮主受伤了,人昏迷着,黄老先生正在里面呢。”
赵无咎示意舒长风推到房门口敲门,只听得里面传来暴怒的声音:“敲什么敲?还不滚进来?”他推开房门,结果黄友碧一看不是煎了汤药过来的朱瘦梅,立时就恼了:“滚出去!”
周王殿下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无礼的叱骂,舒长风要维护自家主子,却被赵无咎扯住了袖子:“黄老先生,我听说十七受了伤,很担心,所以才过来看看,她……她不要紧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黄友碧趁着说话的空档拉拉被子,愣是把柏十七给盖了个严严实实,厉声催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赶紧出去吧!”
朱瘦梅端着热水汤药一路小跑着过来,“让一让!”被赵无咎堵在门口,便很有些不客气:“赵舵主,麻烦让一让。”
赵无咎执意要进去,黄友碧大怒:“不是说了别进来吗?”
正在僵持不下,床上的柏十七有了动静,声若蚊蝇:“吵死了——”
黄友碧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上前去把脉,感觉到手底下的脉搏比方才抬进来的时候略微有力了些,面上阴霾总算散了一些,没好气的骂道:“嫌吵还躺在这里?还不赶紧起来把衣服给换了?”
骂归骂,却轻手轻脚扶她起身,很快行李被外面的帮众递了进来,热水送了进去,黄友碧在外面焦虑的走来走去,时不时喊一嗓子:“好了没?你快点儿!”
舒长风小声嘀咕:“瞧着柏少帮主的模样,好像随时要晕过去,哪里快的起来?”
俞昂方才紧随赵无咎过来,到底年长,约略能猜出来黄友碧的用意,小声解释:“你有所不知,我观柏少帮主面如金纸,已是强弩之末,吊着一口气,黄老先生看似生气,实则是掐着点的叫她,很有可能怕她再昏过去……”
柏十七从小就对黄友碧没大没小,一老一小掐架也不止上百回,有好几回都被小丫头堵的恨不得揍人,唯独这次隔窗的叫骂声透着慌乱,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房里忽然传来铜盆落在青砖地上的巨大响声,一院子人都急了。
赵无咎从轮椅上站了起来:“里面怎么了?”
黄友碧敲门,急声问:“十七……十七……”
“还问什么呀?”赵无咎当机立断推开了房门,扶着门框探头一瞧,但见地上泼了半盆的水,柏十七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右手无力的从床榻上垂了下来,半个肩膀都在床外,新换的中衣已经染上了血迹, 她却已经人事不知,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