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难买心头好。白曙本就不缺钱, 这两颗大白菜,他并没有打算卖出去。
年轻男人见白曙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有些异样。他这是给家里老爷子买的, 不在乎贵不贵重, 而在乎是否赏心悦目, 是否新奇。若只有一颗白菜,他还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 但是两颗放在一起, 一颗是含苞状态, 一颗是叶子盛开的状态, 那就有意思了。
“哈哈哈哈, 这东西,一千块可买不来!”范老哈哈大笑。他指着那颗玉白菜叶子上的蛐蛐说道:“这颗是能够预测天气的。晴天,这蛐蛐在叶子上,阴雨天, 蛐蛐在叶子下。”他再指着白绿相间的白菜说道:“这颗虽然没有那么神奇,但却是大师作品,每一根线条都恰到好处, 一千不卖!”
一千块钱,这么大一块玉石,可能真的会有人卖。但是玉石真正的价值,不单在玉料本身的纯度和品级, 更多的在雕工, 在作品本身。
年轻男人被说得脸羞红, 上周他买了一个体积和这差不多的观音玉塔,花了一千。这俩白菜的做工没有观音玉塔的繁复,他想着一千的价格应该差不多,没想到这家店竟然说不够!着实有些丢人,有有些气恼。
范老看出了年轻男人的尴尬,做生意的,可不能这样对待客人。他收起了刚才的玩笑,拿出了待客之道,“真是对不住了,这俩东西是不出手的。是店家的心头好,打算自个儿收藏。您要不再看看别的?”
在场的人,也只有范老有这样的好脾气了,能亲切对待客人。白曙是个冷淡的,跟客人说话,完全没有一点热络;白三朝老了,性子慢,他看店的时候,对客人也是慢悠悠的,容易让人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廖大家是大家,为人豁达从容,但是却也有着大家特有的气场,不是那种会看客人脸色的。
年轻男人看了看店里的这几个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家店的主人脾气不一般呀。他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情绪起伏得还真是厉害。果真,今天的一切都太不顺了,先是在家里被那对母子气得厉害,再来就是想要给爷爷买个礼物,走了一条街,好不容易看中了,店家却拒卖。
“过几日,我爷爷七十大寿,想给他挑件礼物。”年轻男人笑了。他在家中受了气,本不该把这样的气带出来,真是不像他,说到底,还是修炼不到家吧。
年轻男人笑得有些可爱,跟刚才进来时的阴沉和紧绷完全不一样。
“喵,喵!”
墙角响起了黄豹的叫声。黄豹这是彻底迷恋上了假装猫的日子,除了白曙亲自带它回山上,它才会变回豹子之外,其余时间,它都是以猫的体型生活。
“咱们家黄豹是不是饿了?”
白金氏从后院出来,她刚喂完大公鸡,这会儿该喂黄豹了。
白金氏偏心的毛病从未改变过,在面对大公鸡和黄豹的时候,她更偏心大公鸡!就连喂食,都体现出了差别待遇。大公鸡喂完之后,才轮到黄豹。好吃的,先留给大公鸡,黄豹只能吃些零头……弄得黄豹每次都委屈答答地来跟白曙求安慰。
“咦,这猫食盘……卖吗?”似乎是个珍品?色泽和花纹,跟爷爷最近喜欢把玩的那个瓷器很相似。
年轻男人有些不确定。对于古董,他没什么研究,只不过家里爷爷喜欢,从小接触不少,所以就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罢了。恰好就是这种感觉,让他捡了不少漏。
范老朝白曙挑了挑眉毛,没有再帮白曙搭话。白曙无奈地笑了笑,范爷爷这还是想看热闹了。
白曙走到黄豹面前,黄豹从食盘中抬起头,眨着金黄色的大眼睛,跟白曙撒娇。它算是明白了,它若是想要吃好喝好睡好,各种好,就得得到这人类的喜爱,比对大公鸡更浓的喜爱才行!它最近也一直致力于此,但是大公鸡真的是太不要脸了,一直强行插进它和这个人类中间,不让他们好好培养感情。啧,迟早有一天,它一定把大公鸡给吃下肚!
白曙不知道黄豹心里的小九九,他摸着黄豹的脑袋,对年轻男人说道:“这食盘,不卖!”这食盘是黄豹钟爱的,也是黄豹自己选的。
事实上,这食盘正是白曙不久前下乡淘货的时候,买回来的那只具有保鲜食物作用的,原本就属于鸡的食盘。
“多少钱你才愿意卖?”年轻男人脸上的错愕已经无法掩盖,玉白菜不卖,猫食盘也不卖,这店家难不成不想做生意了?那为何还开店?
黄豹警惕地盯着年轻男人,它这下算是明白了,这个男人想要抢它吃饭的盘子。
黄豹用整个身子圈住它的食盘。这东西可是它期待了很久的,只属于它的食盘。比大公鸡的那个食盘更好!
大公鸡也有一个专属食盘,不过与其说是食盘,不如说是食盆,是当年白曙离开大都南下串联的时候,偶然间在一户农家买到的。是那户农家用来喂猪的猪盆子。
“这是黄豹的心头好,不卖。”白曙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他平常的样子,但是听在客人的耳朵里,就没那么悦耳了。
不过,年轻男人倒也没有特别在意。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只有真的有本事的人,才会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也只有真的有底气的店主,才敢说出“不卖”的话语。
“那麻烦帮我推荐一件器物吧。”年轻男人这下是真的不愿意自个儿再找了。这店里奇怪的规矩不少,好东西应该也不少。如果他没有猜错,那只喂猫的食盘,肯定价值不菲。能用古董给猫喂食的人,都是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他干脆让对方推荐好了,也省得自个儿费心。
白曙看了对方一眼,走回柜台,从柜台下拿出了一个卷轴展开。
廖大家自动上前,金石故好,但是字画更是他的心头好。
这是一幅长四尺,宽一尺五的山水卷轴。卷轴上用的是北苑笔法划出连绵不绝的主峰,山峰秀伟;中间部分作楼观,群松围绕在楼观中,隐隐似有樵夫出没;下部分画了杂草数珠,掩映村庄客舍,高墙内透出点点细条,门外一客拄着拐杖扶桥而过,桥下流水激荡在乱石之上,飞溅出星星点点之水,水和石碰撞的声音,透过画纸,能传到观画人心中。画作的落款是:耕烟外史王石谷。
廖大家眼睛发光,赞不绝口,“这是画圣王石谷的得意之作!”
年轻男子眼中惊疑不已,“这幅画,我见过!”
在场的人,都朝这男人看了过去。
“你在哪儿见过?”廖大家一脸严肃认真。
“在我家里,就在爷爷的书房!”年轻男人这会儿往前走了一步,拿起这画,再认真端详了一次,用更加确定的语气说:“没错,这画现在就在我爷爷书房的墙上挂着!你这肯定是假的!”年轻男人用看骗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白曙他们几个。
“怎么可能?”廖大家朝白曙伸出手,“补眼!”
白曙从货架上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补眼,递给了廖大家。
空气突然变得有些严肃,大伙摒住呼吸,站在货柜旁,等着廖大家的结论。就这年轻男人都不例外。他根本没想到,会在这么一个不大起眼的店铺中,见到那么一副熟悉的画。爷爷书房墙上的这幅画,已经挂了十多年了,不可能是假的!
廖大家看了很久,各种比对,最后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根本就看不出的脏秽的手,露出了长辈看小辈的慈祥笑容,他用手敲了敲柜台,指了指柜台上的画,认真地说道:“孩子,如果你真的没有骗我的话,那你爷爷书房里的画,是假的。真的,在这!”
年轻男人这会儿错愕的模样,倒有些可爱。
白金氏喂完了黄豹,走到年轻男人身旁,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孩子,不怪你。”都是家里遗传的。傻里傻气的。
年轻男人强忍尴尬,“你们现在肯定是仙人跳!别以为我是好骗的!”爷爷是收藏家,在古物鉴赏这一块,的确是天赋惊人,眼光独到。他老人家怎么可能会把一副赝品挂在人来人往的书房里!这可是有失颜面的事情。
白金氏可不管对方是不是客人,她直接怼了过去:“哼,廖大家的名头,你去问问,看谁不知道!他说是真迹那就是真迹!你爷爷书房里的那一幅,肯定是假的!”
年轻男人被白金氏怼得说不出话来,他这人有个原则,不打长辈,不打小孩,不打女人,在场的,只有白曙在他的原则之外。故而,他朝白曙看了去。这一看,就看到了白曙放在柜台旁的书。
年轻男人看到了白曙包书的书皮上写的字——大都大学历史系白曙。
“你是大都大学的?”
白曙顺着男人的视线看了过去,点了点头。
年轻男人的眼睛被晃了片刻,神情闪了闪,这是他进店后,第一次看清白曙的模样。这人,有着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蛋!年轻男人的火气一下就消了,“这画,确定是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