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氏一脸怜悯地看着她:“我说你也就只能指望我来买点东西了……”
王奶奶那个气呀,要不是看在她最近听了这个老虎婆的一些传言,可怜她,她才不会对她那么客气!就她这样的脾气,怪不得女儿会那样……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王奶奶自我安慰完了之后,非常大度地决定不跟这老虎婆计较了。她平顺了心情问道:“你今个儿要买些什么?”
白金氏不知道这个老虔婆的小心思,以为今天自己占了上风,心情爽了,也不继续纠缠,遂表明来意:“我今个儿要买些染料,给我乖孙染衣裳。”
王奶奶从柜台里翻出了一小袋染料扔给白金氏,“诺,蓝靛厂大染坊那边的余货,我可是好不容易抢到的。”这年岁大家都穷,旧衣服穿久了,褪了色,就需要自己染了。
白金氏接过染料,把白曙放在厚重的实木柜台上,用手捻了捻小袋子里的粉末,点点头:“这藏青蓝色货正,不错。”
王奶奶得意地瞟了她一眼,“当然不错了,这以前可是给前朝染军服剩下的。两毛钱一包!”
“呵,人家都是一毛一包,单你这里是两毛!你也不怕亏了心!”白金氏啐了她一口。
“爱要不要,不要拉倒!这东西,那是可遇不可求!有钱都难买!不识货!”哼,要不是因为是她,她才不会把这好货拿出来呢!真是不识好人心!
王奶奶说完就要伸手把染料抢回去。
白金氏自然是识货,她只不过是不跟这老虔婆吵上几句,心里就痒痒!
“算了算了,你家也不容易,我就当是支持支持你吧!”白金氏把从兜里拿出两毛钱放到柜台上。
“哼,就你能作的!”王奶奶小声嘀咕了两句,把钱收到了钱匣子里。
白曙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一来一往,明明心底是欣赏彼此的,但偏偏爱嘴硬。
白金氏拿着染料,抱着白曙回家了。在家门口的时候,他们又看到了白鹿莲,她还是刚才那副模样。只不过这一次,她身边多了一个人,那就是以管得宽著称的老杨同志。老杨同志一脸正气地看着白金氏,心底却有些想要退缩,妈的,怎么又遇上这个没道理可讲的女人,白三朝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当家的,让一个女人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妈!”白鹿莲的声音有些哽咽。
老杨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有了勇气,后面这可怜的人需要他。无论如何,他这时候都不能退缩,不然他刚才说出来的话,可不就被人当笑话了吗?
白金氏的步伐不变,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往前走,眼看就要进门了。老杨赶紧开口:“白金氏!你给我站住!”
白金氏果真站住了,她转过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的?你叫我有什么事呀!”
白曙被白金氏抱着,脸冲外,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老杨,他身后站着白鹿莲,而不远处是因为听到声音,而围过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好一幅大戏,就要拉开帷幕了!白曙头大,这钱婆母子还没来,就已经闹出一场戏了呀!
“你女儿回来你为什么不让她住家里?”老杨义正言辞,那坚定的目光,仿佛他在做什么为国为民的重要事情一样,“我们这是新国家了,华国提倡的是自由,是平等,那等子封建大家长的威风,是要受到批判的!”
白金氏看都没看白鹿萍一眼,“我女儿回来,当然能住家里!”
她的话令老杨眼中闪过惊喜,这女人,今天竟然那么好对付!他就说嘛,一家人,怎么可能有隔夜仇,她们缺的只是一个台阶罢了!
“不过”,白金氏故意拉长声音,害得老杨的心都提起来了,“我女儿结婚了,她现在在婆家。”
这话,就是不承认白鹿莲是她的女儿了。
“你!”老杨被气得一股气噎在嗓子里,喘不上气,眼睛都快翻白了,眼见着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就要倒下去。白金氏才不慌不忙地说道:“现在国家的经济刚从战乱中复苏过来,人民还活在水深火热中,你可不能病了。你要是病了,那可不就是给国家添麻烦吗?要知道国家医疗资源紧缺呀!气晕过去,可是封建资产阶级的矫情呀!”
她这番话还是听老三那对革命使命感十足的夫妇说的,幸好她够聪明,记住了,现在正好拿来用。
封建资产阶级的矫情!老杨生怕被这大帽子盖下来,他竟然克服了生理上的晕厥,生生坚强地站直了身体。
“妈!我是您的女儿呀……”白鹿莲哭得悲痛欲绝。
身边围观的街坊邻居纷纷出言。
“白家老太,就算您女儿再有错,都是您的骨肉,犯不着那么绝情吧!”
“您女儿当初也是不得已呀,若不是你反对她,她怎么可能会私奔呢!”
“对呀,现在讲究自由恋爱,你们这包办婚姻,是要剔除的封建糟粕!”
“自古以来,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父母,白家老太也太心狠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白金氏脑壳发胀,白曙都皱起了小眉头。才短短一个月的时候,白鹿莲竟然能让猫儿胡同的街坊这样帮她说话。
“哼!你们一个个可别乱给我扣帽子,我当然是尊重小年轻的自由恋爱,我家的四个孩子,哪个不是自由恋爱的?”白金氏冷哼了一声,就快步进门,她可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真是晦气!”白金氏今天的心情都被破坏了,她发现,自从这个女儿回来之后,她的心气儿就没有顺过!
白曙有些担忧地看着奶奶,他伸出手抱了抱她,在她的脸上啵了一口。
白金氏一愣,瞬间笑了,这是乖孙第一次主动亲她,她兴奋而期待地看着白曙,侧了侧脸,把脸凑到了他的面前,“亲亲,再亲亲。”
白曙脸上滑落了几根黑线……果然,奶奶就是奶奶,即使心情有片刻的低落,但是很快就能调解过来了!他真是白操心了!
···········
这一趟消食之旅虽然一波三折,但是到底是结束了。白曙的眼皮开始打架了,吃完就睡,是孩子的特权。
白金氏在小床边,一边唱着摇篮曲,一边帮他把被子掖好。
阳光从窗子照进了正房,洒在小床的边上,白曙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蹭了蹭奶奶亲手缝的决明子枕头,闻着清新的味道,渐渐入睡。
“砰!”
一声巨响,把睡梦中的白曙吓醒,而靠在小床旁边的白金氏也吓了一跳,脑袋磕在了小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