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绂带着联合商队最先进驻古城,安置好队伍后,他便一身轻便地走向东街。
东街多繁华,店铺罗列,鱼龙混杂。若说要打探消息,自然要去南来北往流通之所,盐池馆。
盐池馆在辽宋两国,均是一样的妙处。汇集着百行中介,行商坐贾往来如潮,暗地却另辟有生财的门路。
墨绂施施然走进长街口,就被眼明的馆主们看出了不凡来历——客人周身无配饰,一袭蓝色锦袍落地无尘,清贵的俊容上尽是轻淡笑意。唯独他手上的那把扇子,白玉镶嵌扇骨,檀香铺染扇面,一展开,上面竟是盖着大小国族的玉玺、银印、戒徽等戳印,集海陆内外的通行凭证于一身。
古有六国相印之事,今有纵横内陆海外异族番邦的商使之实。
世人尊称这把扇子为“无极”,即取音“纵横无忌”之意,尊它的主人为“商钜”,后未得公子许可,又改称为节下。
墨绂因未婚妻程香辅助秋叶处置国事之故,对秋叶多有礼让。一月前,他留在宫里养病,却被秋叶横蛮劫走。他不便动气,修身养性多时,又得秋叶委派,前来伊阙购药。购药本是军备大事,在他心里,沦落成不堪一提的小活计。尤其听到程香也要动身赶往伊阙,督促两国商谈的消息后,他更是少了受胁迫的压力,只当进驻伊阙一趟,是前来观赏美景风情的。
墨绂坐在临街的茶楼里饮茶看杂耍,盐池馆馆主上楼来拜访他,询问他莅临此地的目的。他问了问近日来各处动静,馆主将商旅路上的所有见闻告诉他,让他收集到了一些消息。
馆主离去后,墨绂看见了比得来的消息更有趣的事。
第一批走过东街引得商户、番民、行头驻足礼视的人是白袍修行者木迦南。
墨绂不识得他的面相,可听闻过他的名气。
底下不断有人沿街行礼,双手向天,呈供奉姿势。
墨绂没想到近来被辽国尊崇的活佛竟是长得如此清雅贵气。弃华车豪仆,落落行走于熙攘红尘中,一眼就让人看出他的不同。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手戴链锁的姑娘,容貌秀丽,意态从容。她游目看着左右两旁行人,仿似什么都没看到,但墨绂探究的眼神落下来时,她就能准确地抬头,对上他,送去微微一笑。
墨绂笑想,果真如程香所说的那般,应了她的胃口,是个不乏味的人物。
他朝冷双成举杯示意,邀请她上楼一叙。
木迦南自苍城出行宣扬佛理,一路都由冷双成随护,伊阙是最后一站。各类人齐聚在此,不见得个个都有拥佛之心,尤其是反宋背辽的浮浪户。木迦南需亲近于民,融身街闾巷陌中,无意给了宵小之辈可乘之机。冷双成护在他身旁,指间拈着金针,常常挥手拂落过去,不着痕迹地化解了一场场的撞击和偷盗。
迄今为止,她只遇见了小暗算,但不可掉以轻心。
墨绂来邀约,她便屈膝还礼谢绝敬意。
她在海外的秋叶庄院里落脚时,有幸拜读过集辑了墨绂的情报册子,知道他身份干系和厉害。
在她稍稍分神间,一名少妇抱着襁褓小儿挤过来向木迦南行礼,央求施以福禄瑞气。木迦南无奈,摸着小儿额发轻念一段经文,少妇便伸手入怀,偷取了太后赏赐给他的玉印。玉印做得精巧,形似一指宽的玉牌,底部镌字,写明宣政院佥院之职,若处置不当,可被别有用心的人炮制出假政令,在僧俗信徒中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冷双成目明如电,当即钳住了少妇的手腕,可那女子也有应对,竟将怀中小儿朝地上一丢,尖叫道:“你夺我孩子干啥?”
冷双成放开少妇去救小儿,少妇顷刻就将玉印转交出去,递给了一名青衣小厮手中。小厮快步跑出长街,旋即不见人影。少妇趁乱夺走孩子,在其他党羽的掩护下遁去。
冷双成叹口气,回头对上木迦南:“先生可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