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心里猛的一跳,慌忙解释:“中午十二点钟多的时候,小章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去医院了,车间出了点事情,有两个女工受了伤,具体情况我没有告诉她,真的……”小姑娘急得眼圈都红了,将中午两人的对话一字不错地复述了一遍:“何总,你相信我,我没有撒谎……”
何义华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看得出小刘说得是真话,便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让她出去打听,看究竟是谁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章秀青。
半个小时后,小刘走进来汇报:“刘总,小章今天就到过四个地方,副总经理室、会议室、食堂和车间门口,我问了许多人,只有谢主任跟她讲过几句话,当时她想进车间,谢主任让她看墙上的警示牌,然后小章就走了。谢主任并没有提到女工受伤的事情,整个车间的人都能证明……”
“难道她长了顺风耳,能听到百米以外的对话?”何义华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随口胡说,心里却很好奇,想不通章秀青是怎么知道的。这水平,简直堪比女特务。
一走出锦安纺织品有限公司的大门,章林根立刻用那种“我家孩子真聪明,阿爸以你为荣”的眼神看向章秀青,而马滔则向她竖起大拇指:“你是我第二个佩服的人!”
这话岂非是说她不如那个可恶的家伙?章秀青立刻将头扭向一边,理都不理马滔。
马滔只觉莫名其妙,心想我没有说错话吧,怎么又生气了?女人的心、海底的针,我这个粗人实在是摸不透……姓邵的,快来告诉兄弟,你确定要跟这个女人过一辈子,不考虑换人?
三人坐公交车回旅馆,一下车,马滔就冲向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邵寒报喜。等到他挂掉电话,立刻跑来找章秀青,态度特诚恳:“我错了,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你是我第一个佩服的女人!”
虽然意思一样,但这句明显比刚才那句好听,章秀青也就很大方地原谅了他。
马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高高兴兴地和章秀青说起话来:“……这么大一笔订单,没想到还真的被你谈成了,难怪邵寒敢在这个节骨眼回j县,他说你是天生做生意的料,我觉得很有道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公司发生工伤事故的?还有,那些女工不爱戴帽子,你有什么办法让她们听话?”
章秀青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些都是女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随即转移话题:“后天就要提货了,你有这个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如好好想想,明天怎么去找那些代工的厂家,怎么和他们谈?我们毕竟不是上海人,在这里多浪费一天时间,就要浪费好多钱……”
马滔两手一摊:“你决定吧,邵寒让我听你的。”
邵寒让你听我的,你就听我的,那要是邵寒让你跳楼,你跳不跳楼?看着对方一脸“我很乖,你表扬我吧!”的表情,章秀青很想一脚踹他屁股上——你特么还是不是个男人?能不能有点出息?
次日凌晨五点,三个人全都起了床,马滔匆匆刷好牙、洗好脸,顾不得吃早饭,跑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大约十多分钟后,跑到小吃店找章秀青,满头满脸的大汗:“我刚打电话给邵寒,你猜他告诉我什么?”
章秀青心里一个咯噔,抬起头打量他的脸色,片刻后,放下心来,咬了一口油条,慢吞吞地问道:“他告诉你什么了?”
“哎,你怎么也想不到,昨晚江南水乡着火了,要不是邵寒发现得及时,迅速组织厨师和服务员灭火,差点烧光……好在你上次提议他们做消防演习,这回派上大用场了……章秀青,我把邵寒当兄弟,以后,我也拿你当自家人,你要是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尽管来找你,我罩着你!”
就你这智商,还想罩我?章秀青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不置可否地问道:“烧了几间屋?损失大不大?”
“不幸中的万幸,只烧坏了一间屋子。纵火的人也逮住了,你猜这幕后指使者是谁?”
“我又不是福尔摩斯,哪里猜得到?”
“我告诉你,你保证会吓一跳,这个幕后指使者不是别人,正是邵寒同父异母的弟弟邵霆……瞧瞧,傻眼了吧?邵寒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个表情,呵呵……”
章秀青不由得想起了邵寒曾经告诉给她听的话:“邵寒与狗,不得入内……阿哥,外面的人都在传江南水乡是你和马滔合开的,五千块钱对你这个大老板来说不算多吧……”
邵霆一门心思想要算计邵寒的钱财,结果钱没到手,反被打断了鼻梁骨,心里想必将邵寒恨之入骨,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之前将海蜇调包的事情说不定也是他指使的。他和邵寒都是一个爹生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第57章 吃了火药
吃完早饭,章秀青拿着地图思考开了。她的阿爸不擅言词,让他去跟人谈生意,搞不好会跟人家大眼瞪小眼。马滔的智商这么低,上海却这么大,搞不好就会迷路了回不来,她还要去登寻人启示。
要是邵寒那个家伙现在在上海就好了,他们可以兵分两路,节省时间,如今却要到处赶场子,真是不提也罢!
何义华一共介绍了八家蚊帐加工厂,章秀青仔细看了他们的资料,然后按照接单可能性作了个排序。排在第一的是一家叫做鸿星家纺的公司,厂址位于金山区,有五十台缝纫机,五台绗缝机,这在当时规模算是蛮大的了。
一行三人坐了好长时间的公交车赶到那里,结果这家厂刚接了一个大订单,章秀青如果非要找他们厂加工,至少要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他们才有空闲。
到了那时,黄花菜都凉了……章秀青只得遗憾地告辞,带着父亲和马滔赶往下一家。
三人站在站台上等公交车,马滔眼尖,发现斜对面有家鸿程家纺公司,立刻激动地叫了起来:“章秀青,快来看,那边有家家纺公司,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章秀青点了点头,三人立刻冲到马路对面,向那家家纺公司走去,哪里知道对方生意太好,看不上他们这点小生意,连大门都不让他们进,章秀青没办法,只得打出何义华的招牌,这一回倒是让他们进去了。
一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将她们带进会议室,三人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来一名年龄大约五十多岁、脸盘很大、腰上好像挂了个超大救生圈的大妈。
她一进来,章秀青三人立刻站了起来。小姑娘帮他们做了介绍:“这是陈阿姨,我们厂长的家子婆……”
三人原本以为这家看上去很屌的公司会派一个小八赖子出来跟他们洽谈,没想到厂长家子婆会亲自出面,颇有些受宠若惊。章秀青很有礼貌地冲她点头微笑:“陈阿姨你好!”
小姑娘指着他们三人依次介绍:“这是小章……这是小章的阿爸……这是小马,他们是锦安纺织品有限公司何总的朋友。”
陈阿姨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眉头皱得能夹得死苍蝇,她将章秀青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过了好一会,才迈开粗壮的大腿,走到会议桌的另一端坐下,并用手势示意章氏父女和马滔坐她对面,接着像审问犯人似的,一定要章秀青交待她跟何义华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问话时,表情特凶悍,态度也特恶劣,就差来一句“坦白从宽、拒抗从严!”
章林根和马滔全都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章秀青连忙示意两人稍安勿燥。何义华外公中风的事情自然是略过不提,她说道:“我跟何总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前天偶然遇到,聊天时知道他现在是锦安纺织品有限公司的副总,我便去了他的公司,找他帮忙买了一批蚊帐布……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现在的蚊帐布有多难买,陈经理做一行的,哪会不知道?见章秀青说得这般轻描淡写,脸色越发得难看,口出恶语:“你给阿拉老实交待,他为什么要帮你忙?你是不是被他白相过?”
众所周知,上海话里的“白相”就是玩的意思,上海人说“到哪里去玩?”,一般都是说“到哪里去白相?”但它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玩弄。
或许其他地方的人听不懂,但是作为邻居的苏南人一听就懂了,章林根立刻就站了起来,怒目圆睁:“不许你胡说八道!”
而马滔则是气呼呼地握紧了拳头,若非陈阿姨是个女的,且岁数看上去也不轻了,他早就一拳头打上去了。
章秀青正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啪”的一声,陈阿姨用力一拍桌子:“你们以为你们是谁?敢对阿拉动手?睡扁你们的头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别以为你们人多,阿拉就怕你们,有种你们再强横下去,最好再将小何叫过来,让他看看你们几个的嘴脸……一帮瘪三!”
章秀青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她还没有练成唾面自干的本事,这般平白无故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还击今晚绝对睡不着觉:“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正碰上陈阿姨吃了火药……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陈阿姨您继续拍桌子,拍坏了买新的,要不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另外,我再祝您心宽体胖、膘肥体壮、腿粗如柱、腰缠万贯……”
体重高达一百八十斤、身高还不到一米六的陈阿姨平生最恨别人在她面前说“胖”这种字眼,这四个成语全都击中了她的气门,气得险些晕倒。
这成语运用的真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不愧是高材生啊!马滔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就连章林根也觉得特别解恨。
三人走出会议室,陈阿姨回过神来,一边狂拍桌子,一边破口大骂:“狐狸精、小娼妇、贱/骚/逼……阿拉咒你出门被车撞死、喝水被水呛死、睡觉被流氓玩死……”
章林根和马滔气得脸都黑了,两人正想返回去教训那个胖厂长,被章秀青眼捷手快拉住:“男人跟女人吵架,纵然吵赢也没面子!别理她,我们走吧,就当是出门没看黄历,被疯狗咬了一口好了!”
陈阿姨噪门大,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先前接待她们的小姑娘听得清清楚楚,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章秀青。章秀青只作不知,借故要上厕所,让章林根和马滔到厂门口去等自己,然后请小姑娘帮忙带路,等走到背人的地方,她就开始套话。
五分钟后,章秀青搞清楚了原委。原来陈阿姨有个成绩特别优秀、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儿,从十岁起就开始暗恋何义华,十六岁大胆表白,十七岁穷追不舍,十八岁非君不嫁,十九岁考上fd大学忽然消停下来,但陈阿姨却没消停,何义华谈过几个对象,全都被她给搅黄了,时至今日还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