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章家秀没好气地问道,脸色很难看,语气很生硬,只差开口骂人了。
沈安林将自行车推进院子,发现章秀青家比自己想象中干净,顿时松了一口气,用一副熟捻的语气说道:“潘丽妍考上了省城xx大学,你知道吗?她家里人高兴坏了,决定举办谢师宴。她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听说我们是一个镇的,就把请贴送到我那儿了,还让我务必要转交给你。”
毕竟是初恋,毕竟喜欢了这么久,沈安林哪甘心就这么分手?正好潘丽妍要举办谢师宴,他便借着送请贴的机会,跑到乡下来,妄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重新挽回章秀青的心。
送不送请贴是潘丽妍的权利,去不去参加却是自己的权利,章秀青跟前世一样,并不想去参加,但这些话没必要告诉沈安林,便板起脸,冷冷地说道:“那可真是多谢你了,你把请贴给我就回去吧。我今天有事,马上也要出去!”
沈安林只作没听见,转过身,向那名带路的男子道谢,态度谦和,笑容可拘:“阿叔,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带我过来,我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了。”
章秀青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沈安林会这么不要脸,明明脸上还带着伤,他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屈尊下顾,来到她的家中。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向乡下人道谢,弯腰鞠躬的,一点都不顾及自己城里人的身份。章秀青深深怀疑,沈安林是不是被邵寒给打傻了,只不过一个晚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都快认不出来了。
“不谢,应当的!”带路的男子将手放在口袋,摸到那两块钱的带路费,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他也看出来了,章秀青挺讨厌她的男同学,但是本着“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原则,他管章秀青高不高兴?便用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说道:“秀青啊,不是阿叔说好,你同学大老远的从城里赶到乡下,你怎么也得招待人家喝口水、喘口气吧,做人可不能这样没礼貌哟!”
章秀青似笑非笑地看了此人一眼,绵里藏针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跟这位来自城里的同学不熟,我一个姑娘家,也不方便请他进屋。阿叔你一向好客,不如请他到你家去坐坐?”
带路的男子一张脸顿时成了茄子色,自我解嘲地干笑了几声:“你们年轻人可真会开玩笑,呵呵……我家里有点事情,我就不陪你们了。”说完,还不忘假客气一声:“小伙子,阿叔家在村子西面,门前有棵大柳树,你要是不嫌弃的话,等下到阿叔家坐坐、喝杯茶!”
沈安林今天难得的好脾气,笑着答应了,至于答应之后会不会兑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带路的男子一离开,章秀青立刻翻脸:“我家不欢迎你,你还要脸的话就快走!”
“秀青,我求你原谅我,我真的很后悔……”沈安林强压下心底涌上来的怒火,不顾难堪,双手捂脸,作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耍手段骗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要打要骂,我都随你,只求你再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来过……”
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机会重来的,章秀青明知道结果如何,脑子进水才会重蹈覆辙:“你和林淑云重新来过吧,你们都是城里人,说起来也算是门当户对,我一个乡下人,就不掺合在你们中间了。”
“这关淑云什么事?”沈安林还以为章秀青在吃醋,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放下双手,一脸委屈地说道:“我承认她对我有好感,可我敢对天发誓,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她给我写的情书我全都退还给她了,这件事你也知道,你总不能因为我没跟淑云誓不两立,就怀疑我对你不衷吧?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能这么小心眼?”
“沈安林,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再给你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章秀青再也听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断他那滔滔不绝的控诉:“第一,我和你已经完蛋了;第二,你马上离开我家;第三,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哪怕在大街上碰到也不要打招呼,彼此无视,当对方是陌生人,这样的结局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怀疑我和淑云,秀青,我不想跟你吵,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想听你狡辩,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你还是省点力气,骑车回家吧!”
“秀青……”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放狗咬人了……”章秀青看沈安林站着不动,便将前世看到的某部经典电影的台词喊了出来。
八十年代的农村,虽然已经解决温饱问题,但生活水平依旧很低,很多人家一年四季难得吃到荤腥,大人不要紧,孩子却都馋坏了,好不容易盼到过年,做父母的怎么也得给孩子们解解馋,因此,农村许多人家都有养狗。
沈荷英的性子说得难听点,那就是爱财如命,每次看到三个孩子拿食物喂狗,总要骂上几句心里才舒坦,之所以没有强烈反对,就是因为到了冬天,可以杀狗吃肉。
都说狗是通人性的,这话果然不假,章秀青话音刚落,小白狗猛地一跃而起,扑向沈安林,张嘴就咬。
沈安林吓了一大跳,慌忙后退,等到他退出院子,章秀青立刻将门关上并插上了门梢。
沈安林又气又伤心,隔着一道木门,将自己的真正来意说了出来:“……只要你不跟我分手,下个星期你就能去邮电局上班了。工资你自己保管,我妈已经同意了。秀青,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这年头,乡下人想要找个铁饭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沈安林以为,章秀青一定会心动,一定会打开院门将他迎进去,甚至还会扑进他的怀抱,向他道歉,请求原谅她先前的任性……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滚!”
沈安林怀疑自己听错了,章秀青怎么可能让他滚呢,他滚走了,她的工作怎么办?难道要跟那些农民一样,一辈子在土里刨食?
沈安林真想敲开章秀青的脑壳看一看,她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他作出的让步还不够多吗?沈安林还想剖开章秀青的心看一看,看是不是铁石做的,怎么这么硬?
心里两个小人在激烈交战,一个说,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样粗俗的乡下妹子,不要也罢;另一个说,少年情怀总是诗,这样美好的初恋情人,千万不要放手啊,否则必定会抱憾终身……
半个多小时后,沈安林骑着自行车走了。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章秀青头戴凉帽、脚穿雨鞋、手里拿着几只空蛇皮袋出了门,身边还跟着一条狗。
沈安林并没有去远,他站在河边,望着章秀青的背影,犹如站在悬崖边,往前一步是天堂,往后一步是地狱。然而,理智终究没有战胜邪恶,他将自行车调了一个头,然后远远地辍在章秀青的后面……
☆、第36章 渣男疯了
众所周知,有些东西野生的比人工种植的不知要好多少倍,比如人参、灵芝之类药用价值高的滋补品,还比如薄荷、绿豆之类清凉解暑的保健食品。
由于野生的薄荷叶有种特别的香气,很多人喜欢采来泡茶喝,或者腌制成小菜吃,叶子晒干后,还可以做枕头的填充物,对颈椎有很好的辅助治疗作用。
而野生的绿豆用途就更大了,可以煮绿豆粥,可以煮绿豆汤,还可以磨成米分,做苏南一带非常有名的糕点——绿豆糕。
曾经在农村生活过的人肯定知道,萆草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杂草,在没有开花前,外形与秧苗有些相似,要是不拔掉的话,跟它紧挨的禾苗会结空穗,一旦开花结籽,田里很快就会长出更多的萆草来,严重影响粮食产量。
可是萆草虽然讨厌,它的籽晒干后却可以做枕芯。农家清贫,在七八十年代,苏南一带几乎家家户户都睡这种填充物做的枕头,晚上睡觉时,头一挨上枕头,就能闻到大自然的清香。
所以每年的七、八月份,章秀青的村里许多老太太和姑娘们都会成群结队,来到平时人迹罕至的荒滩边,采摘野薄荷、野绿豆和萆草籽。
这个活别看轻松,没点胆量也不行,因为草丛里到处都是蛇虫八脚。除了要留心脚下,还要留心手上,一个不小心,就会与蜘蛛亲密接触。
章秀青赶到那里的时候,村里好多人已经采摘一会了,彼此打了个招呼后,她便开始在半人高的荒草里淘起宝来。
萆草到处都是,这个倒是不用特意找,章秀青花了不到两小时就撸了半蛇皮袋的萆草籽。野薄荷和野绿豆却要仔细寻找,运气不好的话,一天也找不到几株。眼看快要到做饭时间,章秀青拎着蛇皮袋走出荒草丛,和村里人结伴回了家。
站在远处的沈安林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跟那条愚蠢的小白狗一样,陪着章秀青晒了一上午的太阳,眼看她要回家,连忙赶在被发现之前,骑上自行车先走了,然而,他并没有回镇上自己的家,而是来到了章秀青的家中。
这时候许多人家还没有锁门的习惯,章秀青临走时,锁了房间的门,没锁院子的门。沈安林看周围没人,便堂而皇之地推门进去,从井里拎了一桶水,用手帕洗了一把脸,然后走进灶屋,一口气喝了两碗水,接着打开碗厨门,抓起章秀青早上做好的面饼狼吞虎咽地吃下肚。
随后,沈安林走出章家,连人带车,躲在高大茂密的木槿篱笆墙后面,恨恨地等着章秀青回来。自此,沈安林算是走入了一条死胡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章秀青要分手,必须付出代价,并且赔偿他的一切损失,否则他跟她没完。
至于章秀青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才满意,沈安林暂时还没有想到。
大约五分钟后,章晓锋回来了,一回到家里就洗脸喝水。再过了大约五分钟,章秀青也回来了,一回来就忙着淘米做饭。碗厨里的面饼不见了,她还以为是被章晓锋吃掉的,做梦都没想到沈安林杀了个回马枪。
由于时间紧迫,章秀青只弄了三个菜,一道蒸茄子,一道凉拌黄瓜,还有一道蕃茄炒蛋。姐弟两个吃饱后,章秀青将送饭的任务交给了章晓锋,自己留在家里,洗碗打地做家务。将家里收拾好之后,她走到院子里,将上午采摘到的野绿豆和萆草籽倒在竹匾里,拿到阳光下晾晒,然后拎了一桶井水,倒在脸盆里,开始清洗那些野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