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功臣萧、张、陈这三个人有何区别?那就是张良纯任参谋,以智计为刘邦筹划,等到天下底定,便即辞去;而萧何、陈平,那可在太平年月都做过丞相,统领过百官啊。故此荀攸的意思很明确,他本人合适当总参谋长,不合适当国务总理。
所以说荀攸也不会恋栈,说不定返回家中,同样也写下请辞的上奏。虽说曹操已经挽留过了,但这时候的官场惯例,是要反复做表面文章,比方说“三拜三让”,或者“三辞三留”的——想前一阵子是勋装模作样地请辞,跟家里连呆了三天,曹操就先后下过两道慰留的旨意,那才把他给“留住”啊。
由此观之,既然本无恋栈之意,那么荀、毛、凉这三个人就很可能把戏文作足喽,反复上奏请辞。终究今日朝堂之上,群臣请辞也好,曹操温言抚慰也罢,全都是口头文章,若不落于纸笔,深恐士林异言也。
想到这里,是勋不禁苦笑,问诸葛亮:“吾亦当上奏请辞乎?”
诸葛亮说当然啦,要是谁都不辞,您也可以不辞,倘若别人奏辞,您这儿却毫无举动,或者比他们慢上一拍,那么士林之中又会如何看待于你?诸葛亮跟是勋在性格方面有一点非常接近,那就是极重名声——当然啦,是勋是以名立身,近乎于沽名钓誉了,孔明可是打骨子里以纯臣自居的——所以才能一言便点中是勋要害之处。
是勋不禁长叹一声:“如此沽名,亦何益也!”这种表面文章做起来真是让人郁闷啊,可是又不得不做。
谁料诸葛亮不但不加以附和,反而提醒是勋:“先生此何言耶?以为亮请先生虚奏以要名乎?非也,请先生真辞其位可也。”
众人闻言都吓了一大跳,是勋还没有反应过来,曹豹先开口问了:“孔明此何言欤?岂可真辞?!”
诸葛亮淡淡一笑,注目是勋:“亮初归,即闻关、逄二先生言及先生之厄难也,今日请辞,乃可脱此厄难,不亦宜乎?”
曹豹迷糊了,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啥“厄难”?是勋不禁摇头苦笑,逄纪倒是赶紧接过话去,把相关孔融之事向曹豹和盘托出。
随即诸葛亮就说了,想要躲过曹操杀孔融,最佳方法就是离开安邑,到别处去,因为通讯手段的不发达,您不可能及时得到消息,那么无以为谏,也就顺理成章,不会遭人怀疑和诽谤了。问题您身为中书令,为魏之首相,不是想闪人就闪人的呀——此前想要出马以平壶口胡工之乱,不是就被曹操打了回票了吗?这种事儿可一而不可再,要是反复计议闪人,必将引发曹操或者他人的疑忌。
如今借着段瑕逼迫宰相们引咎辞职的东风,就此去职,这不是一个挺好的机会吗?您此前受曾二狗的牵累,就已经辞过一回职了,如今即便其他宰相不肯请辞,您也得必须做出请辞的姿态来,他们若然请辞,您的态度就必须更加坚定才成。就理论上来说,宰相虽辞,国家也可能给一散职,仍然留在中枢,但您可以推辞不受,还须表态要返乡归隐。
前事再加今事,只要态度够坚决,那么就连魏王也留您不住,趁机闪人,也容易封堵悠悠众口。并且——
“若段思阙受人所使,观公等继任者,乃可知也。”
倘若段瑕只是简单地咬住宰相们狂喷,那就算了,倘若他背后确实有人指使,那么既然连关靖、逄纪都摸不准这只幕后黑手,我自然更加无从揣测啦。然而只要观察旧宰相去职后新提升之人,黑手就自然会暴露出来——若无必进之能,先把旧的宰相们轰下台去又有什么意义?
是勋仔细思索诸葛亮的话,良久沉默不语。最终还是诸葛亮又发一言点醒了他:“先生得掌中书,已二岁余。然自建初以来,三公而得久居于位者,几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