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头一回来县里。”
尽管这几年城里已经开始流行自由恋爱了,可乡下地头却没那么开放,几乎所有年轻人都是通过中间人说合,再找时间让两边凑在一起相看一下,觉得好了才定下来的。唐红玫作为姑娘家,是待在家里等着唐婶儿母子俩来的,倒是她爸她叔进城瞧了瞧,都觉得好,这才让她嫁了。
“那成。你赶紧吃,吃完我带你出去转转。”
唐红玫应了一声,埋头开始吃早饭。
其实,这会儿还挺早的,毕竟这年头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普遍起得都早,就算今个儿唐红玫有些睡过了头,这个点也才八点。
等吃过早饭,唐红玫利索的收了碗筷抹了饭桌,没让婆婆沾手,就独自一人抱着碗筷进了小厨房洗涮了起来。
他们家住在机械厂家属楼一楼靠南的小套里,房子不算大,统共也就三间屋儿。最外头那屋还算敞亮,既当饭厅又当客厅使,两间里屋就小多了,一间住着婆婆唐婶儿,另一间仔细归整了一番后,成了唐红玫和许学军小夫妻俩的新房。
除了这三间外,他们家还有个巴掌大的小厨房,平常一人站在里头还成,要是多个人,转个身儿都难。再有就是靠着外侧的厕所了,着实小得可怜。
不过,因为是在一楼,他们家倒还有个小院儿。公公还在世时,往小院儿搭了个棚,现在是当杂物间使,里头堆了不少唐婶儿舍不得丢的老物件。
家里不大,人口更少,唐红玫早先在娘家是做惯了各种活计的,洗涮起来快得很。没多久,她就洗干净碗筷,沥干后小心的搁到了碗柜里。接着,就跟婆婆一块儿出门熟悉地盘去了。
机械厂整个儿厂区都位于县里靠南边,而家属楼又在比较靠外的地头,等于往后是厂区,往前出了家属楼大门,就差不多能远远的看到街道了。
唐红玫昨个儿出嫁时,因为心里颇有些紧张不安,根本顾不上细看县里的情形,这会儿跟在婆婆身后,左瞧瞧右看看,大大的眼睛里难掩好奇之色。
县城里跟她娘家的生产队差别太大了,旁的不说,她娘家只有公社那头有个供销社,而县里,光是走了这么一小会儿,她就瞧见不少商店了。
粮油店、国营饭店、肉店、副食品店……
大清早的,今个儿又是工作日,街面上的人其实并不算多。唐红玫一面好奇的张望四下,一面跟紧了婆婆,听她说县里的事儿。
“你别听乡下地头都说城里人过得有多好,其实也就那样吧。吃的饱穿的暖,旁的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就说这粮油店吧,咱们每个月都有粮食供应,得拿着粮本子过来买粮食,光排队就能耗个老半天,给的还不都是细粮,得粗粮细粮掺着买。粮食还成,这油啊,那才是最寒碜的,一个月就二两,还没用到月中呢,油瓶子就见了底。”
“要说这县里,东西最全最多的,就该数百货商店了,就是票实在是不好弄。咱们一般都只发粮票、油票、副食品券这些日常用的,对了,还有工业券。可像什么缝纫机票、收音机票、自行车票啥的,那得厂子里抽,谁抽到就是谁的。学军运气不好,这些年来,咱们家也就弄到了一张三五牌座钟票。”
唐红玫想起了搁在饭厅矮柜上的三五牌座钟,深觉这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就连她娘家生产队的大队长家都没有座钟。
这一路上,她只努力充当着一个忠实的听众,吸收消化着新的信息。毕竟,生产队跟县里的差别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与此同时,唐婶儿也跟路上碰到的老街坊们打着招呼,帮两边做介绍。
他们这县里真心不大,走在街面上,来往都是熟面孔,好些人都知道唐婶儿的儿子昨个儿刚结婚,今个儿看到她领着个年轻小媳妇儿出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就借着唠家常的机会,光明正大的打量着新媳妇儿。
这年头结婚简单,能去国营饭店摆上两桌的,绝对是桩体面事儿。唐婶儿早年丧夫,虽说她自个儿能干,儿子也争气,可到底家底子不厚,就只在家里摆了一桌。因此,多半人都没见过她家这个新媳妇儿,难免心生好奇。
而作为被打量的那一方,唐红玫要说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好在,她面上还挺镇定的,加上模样不错,是那种很讨中老年人喜欢的乖巧样儿,倒也算经得起打量。
话是这么说的,可架不住有人故意鸡蛋里头挑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