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瞪大眼睛,没想到竟是给谢景行的,她还以为沈妙是在给沈信夫妇写家书呢,还正在奇怪家书不是前两日已经写过了,怎么又在写。
沈妙道:“谷雨,你替我出去一趟。”她又随手扯了一张纸,写了几笔递给谷雨,道:“帮我买齐这几样东西。”
谷雨连忙道好。
二人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沈妙坐在屋里,却是松了口气。
服软这回事,她是很少做的。尤其是这一世以来,骨子里的自尊心更是不容许她做出任何向别人低头的事,不过这一回算是本来就是她做的不对。况且谢景行也是个骄傲的人,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沈妙想,谢景行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没有必要让他低头了。
生辰宴上收到这么多贺礼,她总也要拿出些表示才行。然而金银珠宝睿亲王府不缺,手工女红她也实在算不得精妙,想来想去,便也只有一些简单的事情。但愿如八角所说,谢景行表面看着挑剔,实则却是很好哄吧。
不过,最让她在意的还是,碧霄楼来往的宾客里,叶家人是来了,也因此叶楣姐弟也为其中之一。凡是有叶楣姐弟在的场合,她总是要紧跟其后防止这二人出什么诡计,更不可能容许她不在场的情况下,谢景行和这二人有任何交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傍晚时分。铁衣派来的人已经开始过来接人了,惊蛰给沈妙插上最后一支珠钗,笑道:“可以了,夫人今儿个一定能将所有人都比下去。”
“我又不是选秀女,这又有什么用?”沈妙失笑,对着镜子瞧了瞧,又将那只珠钗拔了下来,换上一朵紫红色的玉海棠。
惊蛰眨了眨眼:“这样配着倒是比方才那支钗更好!”
沈妙眼前却浮起了谢景行第一次送她这玉海棠的模样,那时候他们互相猜忌提防,彼此都对对方充满怀疑。那时候沈妙还不清楚谢景行的底细,只是觉得他和前生传言中的顽劣少年似乎并不一样。
人生大约有太多巧合和不可思议的奇妙地方,如今她和谢景行却已经是夫妻了,还一同来到大凉。这却是当时的她怎么也不能想到的。戴上这只玉海棠,或许能让谢景行消消气,也让他想到,从陌生人到夫妻这一步都走过来了,其他无必要的猜忌或是离心,大约也是不需要的吧。
沈妙站起身来,脸上微微有了笑意,道:“八角他们还在外面等着,走吧。”
几人一道出了门去,果然见门口马车已经备好,八角和茴香在外头守着。惊蛰奇怪问道:“殿下不和夫人一道么?”
茴香有些尴尬的回到:“殿下已经先去了,让属下们过来接夫人。”
这便有些让人觉得不妥了,亲王和王妃不一道出门,反是一前一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其中必然是出了什么问题。惊蛰和谷雨就有些为沈妙而不忿,沈妙却是淡道:“行了,出发吧。”
谢景行是个什么性子她是晓得的,骨子里骄傲的人,有时候却又执拗的如同顽童。这些她倒是并不会斤斤计较,只是想到今夜里她的“赔罪”,却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碧霄楼是陇邺最大也是最昂贵的酒楼,别说是平头老百姓,便是那些个大官儿,要在这里摆上一桌酒席,那也是十分有脸子的事情。因此,在这里摆个生辰宴,不止一桌两桌,几乎将整个酒楼都盘了下来,那可算是风光无限了。有多风光,自然就要负起多贵的银两,睿亲王府三年来年年都在此摆上筵席,也足可见府上富得流油。
正座的主位上,年轻男人斜斜而坐,漫不经心的勾唇听着众人恭维的道贺声。紫金长袍几乎将整个座位都铺将圆满,远远看去,便如同流动着的夜色星空,有种华丽的旖旎。敬酒的人多了,身上自然而然染上微醺,然而一双桃花长眸似笑非笑,好似也有微微醉意,却又无比清明,倒是让人分不清是醉还是醒。
来往的宾客里也有女眷的,瞧着那年轻男子,皆是不由自主的投去倾慕的目光。这睿亲王年纪轻轻,生的俊美无俦,风华满身却又有几分邪气的俊俏,恰好就是女人们最痴迷的那一种。再加上地位高贵,家财万贯,正是挤破了头也想往人身边冲。
可惜的是这样年轻偏就已经娶了夫人,还是明媒正娶的王妃。不过……虽然有了王妃,侧妃之位不还是空着?便是做不成侧妃,做个妾只怕也是人人争抢着要做。
卢婉儿坐在卢夫人身边,目光倒是不由自主的往谢景行身边投去。两年前第一次瞧见谢景行的时候她就心生爱慕了,这时间男子皆是庸俗不堪,唯有这人能让她倾心相对,偏他身边那个本来该自己站着的位置,却被沈妙那个愚蠢的女人给占据了!一想到这里,卢婉儿就怒不可遏,恨不得将沈妙撕个粉碎。她有心想要过去同谢景行说两句话,可是眼下都是那些臣子在与谢景行恭维,她到底是个官家小姐,就算再胆大,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去献殷勤。不由得有些闷闷不乐。
一转眼,却瞧见正在与叶恪说话的叶楣,卢婉儿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身为女子,总是对旁的女子容貌最是敏感的。卢婉儿自认娇生惯养,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因此看旁的女子,总带着几分俯视的目光。在整个陇邺里,她自认为自己比之公主也是差不离的金贵,便是和卢家齐名的叶家也不放在眼里,因为叶家子嗣稀薄,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姐。
可是如今却听闻叶家认回了两个流落在外的一儿一女。本来卢婉儿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来瞧一瞧究竟,待看到叶楣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后,却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了。
叶楣生的太美貌了,美貌便不必说了,还有一种特别的风韵,无时无刻的不勾的人往她身上看。说是妩媚,却比妩媚多一分天真,说是天真,却又有一种成熟的风情。最重要的是,叶楣还很聪明,就比如他们姐弟二人分明才认祖归宗,今日也是第一次见许多夫人,这会儿却已经能和那些夫人相谈甚欢。
一个美貌的,聪明的,还懂得进退的女人,现在还被冠上了叶家千金的名号。看叶夫人对她因为愧疚也十分宠爱,在其他地位权势差不离的基础之上,本身比自己好过太多,这让卢婉儿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听闻这个叶楣还救了睿亲王一命,和睿亲王府也就自然而然的有了更近一层的关系。卢婉儿恨得牙痒痒。
一直以来,卢婉儿都将谢景行看做是“自己的”,就算有了沈妙,卢婉儿也从没一刻打消过自己的念头。一个异国的官家小姐,在陇邺无亲无靠,凭借卢家的本事,日后寻个机会让她消失匿迹不算什么难事,因此,卢婉儿甚至从来没将沈妙看在眼里。可是叶楣却不一样,要知道叶家一直和卢家关系微妙,算不上友人,可也称不上仇敌。若是叶家要和睿亲王府联姻……。卢婉儿一个激灵,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言不发。
她这头想着,那头叶夫人却是有些吃惊的道:“说起来,倒是一直都未曾见着亲王妃。怎么,亲王妃今日怎么没来?”
诸位夫人便又窃窃私语起来,其实众人又不是瞎子,沈妙没来自然早就看到了,之所以没说,不过是因为无人起头,现在叶夫人既然提起,自然顺势而然的开始讨论起来。
叶夫人又道:“不会是身子病了吧。前些日子我去接楣儿和恪儿的时候,见着亲王妃就有些憔悴,想来也是了,亲王殿下病着,她这个做妻子的自然也是焦心,似乎那时候身子就不好,连亲王殿下都未曾顾得上照顾呢。”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这叶夫人这番话里,既又不露声色的提了一把她去过亲王府,亲王府和叶家因为叶楣姐弟而关系亲切。又将沈妙狠狠地贬低了一番。睿亲王命悬一线的时候,沈妙竟然连照顾都不去照顾。便是真的身子病了,也实在是太过没有良心。
那头的谢景行正在饮同僚敬来的杯酒,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叶夫人的话,嘴角含着淡笑,目光都未曾往这边落一眼。
有人就道:“莫不是夫妻二人吵架了吧。”
“这怎么会呢,”卢夫人笑的和气:“当初亲王妃不是亲口说的,睿亲王府都不会再纳人么?可见二位感情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既然感情这样好,定然不会吵架的。还是莫要多想了。”卢夫人至今对沈妙当初在卢婉儿面前说的话耿耿于怀,她越是这么说,反倒是衬得沈妙越是自打脸。说的那般耀武扬威,还不是和自己的丈夫离心?所以说,人都不要那么嚣张。
卢婉儿闻言,被叶楣打扰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了些。虽然她也不悦叶楣,可若是沈妙和谢景行不好,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叶楣微微看向叶夫人,道:“亲王府不会纳人么?”
叶夫人摇头,低声道:“都是亲王妃自己说的。”
罗潭真是听得一肚子气,她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没想到没看到沈妙。这里的夫人小姐她一个都不认识,又不能贸然说话给沈妙惹麻烦,这会儿听得这些人越说越过分,真是忍无可忍。
“不会不来了吧?”有夫人问。
罗潭正要辩驳的时候,却听得门口传来一个温和含笑的声音,道:“对不住诸位,我来迟了。”
众人下意识的往门口看去。
年轻女子拂开珠帘,含笑往里走来。
她年纪轻轻,容貌生的极为清秀,眉如新月,眼如秋水,盈盈淡淡,唇角微勾。穿着一身晚霞紫百合如意暗纹裙,丁香苏绣烟罗衫,归云髻,暗紫的葫芦八宝耳环。倒也不是很华丽的打扮,甚至称得上是简朴,然而却仿佛随着她的到来,本就富丽的长厅也为之一亮。有些庄重的紫非但没有过头,反而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如画。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裙摆迤逦,丽色逼人。
那是和李楣截然不同的美貌,美人在骨不在皮,李楣是美的,可这女子的美,却如春日的溪水,夏日的薄冰,秋日的弯月,冬日的胜雪,美在仪态,美在神情。仿佛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教人看的目不转睛,却又心生凛冽。不敢生出遐想,只得仰视。
沈妙微微抬着下巴,走到了主位以下,女眷那头的正中坐下。她神情雍容,这满屋子的夫人小姐,亦有高官贵族,却和她这么一比,显得相形见绌了。
她接过罗潭递过来的酒,笑道:“晚来,自罚一杯。”优优雅雅的喝了个干净。
不卑不亢,不偏不倚。有豪气,却优雅。;来人中亦有谢景行的追随着,固然是为了逢迎,可是沈妙这番动作,却也让人心生好感,立刻就应和着举杯,笑道:“王妃好气度,我等一同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