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梅又道:“许州、沂州、吉州、石州、并州都有我们墨门的分舵,不只是分舵,实际上也隐藏着大量由明转暗的高手和墨者。此外,在这些州里,许多暂时保持中立的地方团练、山寨,也都与我们有所联络。在这大半年里,蛮军虽然势大,但我们也都没有闲着。不过,比较麻烦的是,我方和与我们联络的各方隐藏势力,分散在各处,在蛮军的扫荡下,难以聚集,且稍一异动,往往就会面临大规模的镇压。”
“冷面判官”古山岩冷哼一声:“依我看来,还不如集结高手,专一以刺杀蛮军高层为主……”
鸾梅摇头道:“这种做法,虽然会令蛮军头疼,却非正道。想要杀虎尊、神册宗倍、鹘后绝不容易,杀不了这三人,蛮将杀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徒增我方高手的消耗。况且,这样做法,长久下去,墨门在众人的心目中,将不再是争天下、救天下的一方势力,而成了纯粹的、以刺杀暗算为主的江湖组织,真正有理想、有报复的江湖好汉,将不屑来投。”
俞泽言沉吟道:“老夫还是认为,目前各处被蛮军驱赶的流民,都是可供利用的棋子。这些人,无人领导,就是一盘散沙,只要有人带头,振臂高呼,总能起到一些作用。”
“冷面判官”古山岩没好气的道:“能有什么作用?徒增伤亡罢了。乱民的暴动,首先恐惧的不是蛮军,而是各地已经成形的地方团练,这些人比蛮军更怕受到暴民的冲击,乱民暴动,首先就是迫使这些人与蛮军一同,对暴民进行剿杀。”
俞泽言道:“我们应该相信人民群众……”
宁江道:“没有强大的组织力,发动起来的暴民,只会变成山头林立的无数贼寇,西南七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虽然最后,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总会安定下来。但是目前,蛮军就是最大的大鱼,而正如古大侠所言,过早的发动流民,将迫使那些生怕受到暴民冲击的各方势力,靠向镇压暴民的蛮军。除非事先就有足够的宣传,和强大的组织力,能够从一开始就将乱民聚合成对抗蛮军的强大势力,与各山各寨组成统一战线,但我猜想,目前你们应该还没法做到这一点,否则也不会这般头疼。”
鸾梅低声道:“我们的确是这般尝试的,也派出了许多人,悄悄潜伏在流民之中,试图先行建立最底层的班底,发展人员,但是拜火教在百姓间的发展,也异常的快,他们有蛮军的扶持,有天降陨石作为他们宣称的‘神迹’,而且越是乱世,宗教也越容易麻痹和蛊惑人心,我方的基层,屡屡遭受破坏。”
宁江道:“首先,必须要打下足够的根据地,然后再发动根据地里的群众。联合起所有的抗蛮力量,好的,坏的,都必须彻底的联合起来。虽然蛮军势大,但这里是华夏的土地,只要大家不各自为战,集合起所有能够集合的有生力量,坚持到最后,抗不住的必定是蛮军。”
郁金斗沉吟道:“南边天子犹在,各方势力可以统合在‘尊王攘夷’这面大旗下,湟河以北,离新天子太远,且实际被占已有近一年,再加上目前,连衍圣公的孔家都开始为蛮军站台,不管是出于被迫还是其它,都使得‘尊王’这面大旗难以再扛下去。‘天人感应说’在华夏土地上,依旧有极深的土壤,而陨石落京城,对大周就是最大的打击,也是‘周亡’的最有力预言。”
宁江道:“抗蛮本身就是最大的大义,只要把蛮军的暴行一件件端出来,进行宣传,便可以让任何反蛮的势力成为正义之师。蛮军想要在短时间内统治华夏,坐稳江山,残酷镇压原本就是免不了的,以异族统治华夏,以少数统治多数,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给他们任何整合的时间。尤其是现在,豹王的惨败,已经打破了蛮军战无不胜的神话,大周已经稳住了半壁江山。现在就是时间,我们要跟蛮军抢时间。”
他的目光,从桌面的地图上收回,抬起头来:“如果诸位信得过我的话,我希望,从此刻起,能由我暂时接手墨门的主力和各处分舵的隐藏势力,与其它抗蛮义军的接头、联络,也请诸位全力配合。北方必须要乱,但必须要是我们能够掌握之下的大乱。还有,这一场大乱,恐怕是要死不少人,有我们的,有敌人的,我希望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众人对望一眼,一同点头。鸾梅笑道:“我早就在等你说这句话!”
……
***
烈火在夜色中熊熊窜起,远处的嘶吼和愤怒的厮杀声,此起彼落,交错成炼狱般的颤音。“爹——”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
“带着大家先走!”前方握剑的独臂男子猛一回头,朝着女儿喝道,紧接着便带着人往前方奔去。“阿骨兵,小心阿骨兵!”有人这般叫道。
赵庭珍强忍着泪花,心知这是自己所能够看到的、父亲的最后一眼。带着身边的妇孺,转身往后山奔去。房屋的倒塌声,大火的呼呼声,在她的身后密集地交响。
剑光爆散,七里锋锋主一出手,就是澎湃如海的剑气,瞬间就击杀了往他冲来的二十多个蛮兵。
一颗人头就在这时飞了过来,他后退半丈,看着人头在自己的前方滚动,目赤欲裂,嘶声道:“三弟?”
应全琨的首级,在火光中明灭不定,竟是死不瞑目。一名骑马的蛮将手持粗大的长枪,马蹄滚滚:“七里锋的赵锋主?本将领教了!”
剑气爆发,恶气涌动,轰然一声,狂风大作。
另一边的寨墙上,七里锋的副锋主曹紫腾,则早已跟白蛇飞蛇战在了一起。他剑势威猛,如虎似豹,白蛇飞蛇一时间难以挡起锋芒,然而更多的阿骨兵爬上了寨墙,往他杀来。
轰!一段寨墙在蛮军的火药下炸开,蛮兵蜂拥而入,见人就杀。哭喊声,奔走声,不绝于耳,血水一波波的洒在干燥的土地上,倒下的老人、女人,没完没了。
听到了大哥的怒吼,心知三弟已经被蛮军所杀的曹紫腾,怒火上涌,不顾一切的冲向白蛇飞蛇,然而身边阿骨兵的斩击,瞬间在他身上造成了几道伤口,而白蛇飞蛇不进反退,以极快的速度,闪来他竭尽全力的一击,脚在后方箭孔上端一踩,箭一般向前。
一柄短刀过后,曹紫腾的脑袋已经飞了起来。
七里锋的外头,一名蛮将策马飞驰,赶到率领蛮军的主帅孟神君身前,下马拱首:“大帅,不知七里锋犯了什么错?为何突然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这蛮将,便是桑翰,七里锋的投诚,最初就是由他所接受的。此时,孟神君已经持着虎尊的秘令,接掌了湟河以北的所有兵权,各部首领都在他的制约之下,桑翰也不能例外,但他却是想要知道,为何对七里锋说灭就灭?
众多蛮族勇士的簇拥下,孟神君冷冷的道:“华夏一方的东南武林盟主宁江,已经到了北方,势必要趁着虎尊闭关未出,神相与鹘后坐镇中原,在湟河以北搅风搅雨,令我军后方不稳。任何不稳定因素,都必须提前消灭。像七里锋这种明面上投诚,暗地里不服的潜在危险,与其等他们在关键时刻反水,不如先行剿灭。”
桑翰迟疑了一下:“华夏百姓,人心多还不服,暂时以恩抚为主,本是相爷的决定,怎的为了一个宁江,就改变了既定的方针?不过是区区一个读书人,应该不足以影响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