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仙说话一直都很小声,乐天要略微弯着腰才能听清, 她道:“我爹给咱们订了婚事。”
乐天松了口气,“长辈们订的婚事不能作数, 婚姻是应当自己选择的。”
傅天仙小小的声音里带了些惶恐, “那怎么成?”
乐天见她一直低着头,鼓励道:“你抬起头来看看我。”
傅天仙耳朵都红了, “不行,我不能盯着陌生男人看呀。”
乐天:……封建糟粕出来挨打。
乐天知道一时半会儿跟傅天仙也说不清,反正他现在也还需要傅天仙未婚夫这个身份,先不着急,“那我们坐下说话,行吗?”
傅天仙点了头,两人分坐在刚刚乐天坐的地方,中间隔着一张雕着双龙戏珠的小桌子, 乐天推了推桌上的汽水,“喝汽水吗?我没动过。”
傅天仙摇头, 小手不停地绞着手里的帕子,现在正是夏天要来的时候,她穿着厚重的袄裙, 额间全是汗,脸又红,在乐天眼里活脱脱就是个小可怜的模样。
“我是报社工作,做编辑写文章,报纸你知道吗?”乐天轻声与她攀谈。
傅天仙的脸更红了,良久才小声道:“我不识字。”
乐天惊讶道:“你四叔不教你?”
傅天仙道:“四叔也不识字。”
乐天:……
乐天怎么想都无法将傅铮那一张气宇不凡不怒自威的脸与‘不识字’结合起来,一下傅铮在他心中的形象变得有点滑稽起来。
乐天脑内一阵晕眩,他单只觉得傅铮大约是个没太多欣赏品味的草莽,搞了半天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傅天仙见他半天也不说话,悄悄看了他一眼,这位贺哥哥长得真好看,秀丽标致说话也温柔,她很喜欢,要是跟他结婚的话,她心里是很愿意的,但贺乐天的脸色似乎很不好,傅天仙想到她刚才说她不识字,贺乐天是不是嫌弃她了?
傅天仙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女,从小在家里傅铮也没时间管她,一直都是一个婆婆带着她,自从婆婆去世之后,她心里的寂寞大大增加,听说自己有个未婚夫的时候,已经暗暗将许多想象与少女怀春的心思放在幻想中的贺乐天身上了。
而贺乐天本人又是那样完美地符合闺阁少女的幻想。
傅天仙心中慢慢涌上一股难过,起身垂着脸道:“贺哥哥,我、我走了……”
乐天都来不及拦,傅天仙脚不点地从侧厅跑了出去。
乐天:咋回事,咋感觉自己好像伤了小妹妹的心一样?
傅天仙人跑了,乐天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也起身往外走了,走到院子里又看见那座守墓用的雕像,下头还刻着字——高东博物馆馈赠傅铮先生。
乐天麻木地想:傅铮看得懂这几个字吗?
八成是傅铮去了浙西不干人事,人博物馆敢怒不敢言,就拐弯抹角送了个守墓用的雕像来骂傅铮。
傅铮是个文盲,半点不懂意思,还美滋滋地觉得挺吉利,立在门口守宅子。
“贺乐天。”身侧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乐天转过脸,见到便装的傅铮又是眼前一亮,傅铮穿着一件白衬衣,他的肩膀实在宽阔,肩上拉出了一个漂亮的直角线,气势十足,乐天一想到这样的傅铮其实大字不识一个,不禁又觉着有些有趣,绝非讥讽,只是纯粹的啼笑皆非。
傅铮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脸色阴阴沉沉的,“你跟天仙说什么了?”
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乐天忙道:“傅小姐生气了吗?”
“哭了。”傅铮的眼中射出不悦的光。
乐天满脸愧疚,提步道:“我去向她道歉。”
傅铮拉住了他的胳膊,小白脸的胳膊也软绵绵的,吓了傅铮一跳,他拧眉道:“你同她说了什么?”
乐天惭愧道:“我跟她谈论了一下我的报纸,我不知道她不识字,或许是伤了她的心。”
傅铮也不识字,一时也被戳中了,不悦道:“你是卖报纸的吗?见人就要提报纸?”
乐天:……还真是。
乐天道:“真对不住。”
傅铮间他认错态度诚恳,脸色也缓和了些,“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吧,我已经让阿官打扫了屋子。”
乐天错愕道:“为什么?”
傅铮道:“你们西式的说法叫什么来着,谈恋爱,对,你留下来和天仙谈恋爱。”
乐天:……跟你还差不多。
面对傅铮类似于软禁的举动,乐天据理力争道:“司令,你这是……”他本来想说强人所难,怕傅铮这个文盲听不懂,于是道:“胡来。”
傅铮并不是个真的那么好说话的人,一手提着他的小胳膊,跟提只小鸡似的将人提到了屋门口,乐天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反正留下来也不算亏,就没怎么反感,算是顺从地进了屋子。
屋子里自然一样的品味堪忧惨不忍睹,幸好不像厅里那样闪瞎人的眼睛,也没有什么陪葬物,除了风格过于杂乱,没什么大毛病,且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你就住在这儿,我已经派人去与贺老板说了,你就安心住着吧。”傅铮一锤定音道。
乐天无奈道:“司令,您这样不合适。”
傅铮道:“叫四叔。”
乐天:……
从那天起,乐天就被‘软禁’在傅府了,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提前过上了囚禁的生活,真是可喜可贺。
现在乐天唯一的任务就是与傅天仙谈恋爱,所以傅铮也不让他出门工作,乐天对这个安排还挺满意,换了真正的贺乐天应当也不会太过气恼,贺公子很识时务。
既来之则安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