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法不错,在脑子里过了几遍?”
她实在太累了,阖上眼想睡一会儿,恍恍惚惚中,他好听的嗓音在半梦半醒间像催眠曲一样柔和。
身子逐渐下沉,背部快挨到地时,肩被一提,又坐正了。
她只想休息,往日装模作样的矜持坐姿抛到十万八千里,愤愤然瞪了他一眼,疲惫道:
“你先让我歇两刻……”
王放换下她额头上湿布,刚想看看滚烫有没有降下来一点,被她用力一推,嘴角就抿住了。
她自己摸了摸头,纤细的手指搭在脉搏上,虚弱道:“你别碰……不劳陛下费心。”
王放沉默了半晌,在水囊里放进草药碎末,架在火上热着,过了会儿水囊口就冒出蒸汽来。
“你若睡着,想说的就没机会说了。”
罗敷皱着眉,思绪不能集中,“我就是不睡着也没机会说。”
他笑了,“左右现在无事,你说就是了。你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便是责备几句又能如何。”
罗敷最烦他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的他好像是天底下最通达最宽容的人。可是她明白,只有他丝毫不放在心上的话,才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
一直是这么不放在心上。
她望着他轻声道:“为什么要让人以为兵符在我身上?”良久,又道:“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不想听比做过的事还要假的话。”
王放把水囊递给她,平静道:“还有呢?”
“没有了,陛下只用回答这一个问题,别的我不在意,陛下也不用在意。”
她喝了几口水,头埋在胳膊上,“……算了,你别说了,当我没问过。”
第77章 桃木枝
王放静静注视着她,勾了勾唇角,“好。 那我来问你?”
罗敷不耐烦地小声道:“能不能不说话。”
他从善如流,专心致志地烤起衣服来。洞内生火十分艰难,他拾了不少干草,都平铺在火堆周围,罗敷两条腿都放置在松软的干草上,上身越发灌了铅似的重。
流年不利,两个月之内生了两次病,还都和他有关。一定要辞官……罗敷迷迷糊糊地想着,眼前忽地一黑,神志随之陷进了深渊里。
王放修长的手覆在她的眼上,指下薄薄的肌肤炙热而柔软。感到她不再动弹,他放低了嗓音,像是雾里的诱惑:
“阿秦?”
隔了许久,她带着浓浓的鼻音下意识应了声。
他抵了抵下巴,眼神清湛,“在想什么?”
她连嘴都懒得动,呓语了几个字,他听的不甚明白,凑近了些,仔细分辨字词。
燃烧的火苗跳跃着,点亮了他眸中星辰般的笑意。
“你说我像方继?哪里像?”
她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耳后,他怕惊动她,没有拂去,“杀人的手段?都是拿木条击入胸口的?”
“……嗯。”
“还有什么?”他看着她不高兴的嘴唇,又听得一句,想了想道:“我确实不是好人,但令先生不同,你误会他了。”
王放来了兴致,撤回手攥住一缕鬓发顺了两下,仍是冰冷的触感,手腕贴上她沁出汗珠的天庭,又是极烫的。
他看她又要滑下去,轻轻地扶住她的脊背,冷不防她在睡梦的边缘吐出个词。他沉思了一会儿,方省悟过来,扬唇自语道:
“缺什么?”
手上的动作中途一变,他揽过她的腰,一面回忆着半年前站在岸上俯视她在水塘里扑腾的情景,一面极慢地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他屈起指节敲了敲她的眉心,一字一句地曼声道:“女郎命中缺水。”
罗敷终于睡了过去。
卞巨整顿河鼓卫来到岩洞外,日头已过午。
被拖出来的倒霉刺客大喇喇地晒在树下,河鼓卫们看红了眼,一人恨恨地补了一刀,道:
“就是此人!折了我们一个兄弟,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消息,竟赶在我们之前来了这里!”
“哎,你见过他?”他旁边一人按着刀柄思索,“你见过他,却让他溜了?审雨堂果真下了血本,派来的这一批比先前出息得多啊。”
“……他身法很快,只看到一眼,十九就去追,结果人现在死在哪儿都不知道。”
旁边的人长叹一声,“算了,季统领已经进去请罪了,大人这次……不晓得要怎么处置,陛下应该没事吧?”
河鼓卫们纷纷无声,突然另一人打破了沉默:“你少说两句罢。谁都知道陛下肯定没事,有事的也不是他。 听说秦夫人在上头与陛下一直待在一处?待会统领出来问问就好,别多嘴了。”
他喝了口水,“把这兔崽子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烧了,刀埋了,看着就膈应人。我们河鼓卫的东西,他们不配用。”
“女人就是麻烦……”
“闭嘴,秦夫人能一样吗,那可是救过陛下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