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1 / 2)

秦氏有好女 南方赤火 2724 字 19小时前

那滴水晃晃悠悠地从发上滑下,沿着额头到鼻子,嘴唇……她镇静地掏出一块帕子,从包里拿出个水囊,沾了些清水擦头发和脸,眼里能蹿出一团火苗来。

“秦夫人果真怕水。”王放温善地笑道,移开了细细的柄。

罗敷强打气势,忍着把他推下去的冲动硬着头皮道:“是啊,我说的是真的,陛下不用试验。”

“怎么算是试验?开个玩笑罢了。秦夫人没有在我面前跳到江里去,着实信守承诺。”

罗敷不理他,待船被他控制的平稳了,她抱膝坐好,一派无事地称赞道:

“陛下以前领过水军么?”

王放道:“你觉得呢?”

罗敷使出浑身解数奉承道:“我猜是有的,看陛下独自渡这条江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一路自然会越加稳妥……就算陛下的暗卫都不在。”说完充满希冀的望着他。

出发时的滩岸已变成一条细线,速度不太快,一刻钟不到的时候接近江心了,风也顺理成章地呼啸而过,掀起大片浪花。

水从舟外溅到她的右脚边,罗敷往里缩了缩,左边又来了一股水流,遂紧了紧膝间的距离,到最后整个人抱成一团,看得王放手下的动作更不稳妥了。

他一撤力,船立刻抖的不像样,罗敷感受着剧烈起伏,心中抱怨自己一时大意没考虑全局,明天换艘稳些的乌篷船去不行么!她到底受了什么迷惑坐上了这个居心不良之人的船,碍着对方的身份还没法责备出口!

王放默默计算风向和靠岸的距离,待经过了风口,压着嘴角逗她道:“秦夫人大概不了解,古来航海入江的商船遇到大风浪,都会扔一些货物献祭水神,偶尔也会扔一些清醒的活人……不愿意损失买卖的商贾在船舱中挑选人祭,这祭品一般都是极为怕水、阴气重的人,知道为何么?”

罗敷突生警惕,看着他的眼神又急切又委屈。

……她连求人都不会么?

他拂去衣上的水珠,淡淡地说道:“其一,怕水,就算船还在原地他也上不来;其二,水主阴,阴代表刑杀。所以最好的选择是,把一个不晕船却怕水的女子丢到江里给河神做姬妾。”

罗敷莫名其妙地直视他道:“我晓得陛下肯定不屑于做商人的勾当,说这些只是为了吓我。”

王放展颜一笑,缓缓地平举起左手,船桨垂直地指着层层白浪,在罗敷惊悚的目光里毫无留恋地一松,细长的柄眨眼间就没入了滔滔江水。

“原来你是这般想的。”

没了桨确定方向的船真正如同一片轻飘飘的树叶在水面晃来晃去,罗敷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

“你做什么!”

这一瞬她大脑一片空白,任何事都不管了,腿软大过气愤,连站也站不起来,只知道若是他这个人也下去自己就绝对玩完了。 大江浩淼,若是无人救她,要漂多久、被风吹多少次才能着陆!

王放拿出一方锦帕优雅拭手,稳如泰山地立在船尾,好像站在平地上休憩一般。

“阿姊有一点说的很对,我是不会把你弄到江里的,顶多是……”

罗敷欲哭无泪,“陛下别说了!”

他从谏如流地止住,忽地扯开腰带,宽大的玄色外袍一除,便只着了一件薄薄的蚕丝中单。

罗敷看呆了,他要干什么?

王放冲她指指船里的衣物和包,“顶多是把我自己弄到江里。晚上约莫会有打渔的船只经过此处到对岸,看好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罗敷老鹰扑兔子似的拽住他的下摆,“微臣知错了陛下不要下去!”

她手比平时快了好几倍,将中衣拉得一沉,王放从锁骨下到胸前瞬时露出一大片光洁如玉的肌肤。他耐心地弯腰拉开她的手,夺回一截领子,在她的耳边吹了口气:

“放手,嗯?”

罗敷耳朵泛红,依旧据理力争:“陛下会水但我不会,陛下自己游到对岸却把我扔在这里就是谋害人命!”

他有些可惜,“阿姊,我还是给你留了点钱财的,不觉得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么?不算谋财,只是害命,我明白你向来把银子看得很重。”

“陛下误会了微臣怎么能是那种小人,陛下别动啊!”

小船失去平衡来了个大起大落,罗敷惊叫一声,重新死死地攥住他的衣摆,仿佛那是根救命稻草。

王放蹲下身,她的眉锁得不能再紧,咬牙蜷着身子歪在船尾,的确是怕的不行,像只栽在水里的小猫。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触了触她翘起的长长眼睫,“这就怕了?哭给我看看,兴许我就留在这儿。”

抓着他衣服的手却慢慢放开,她偏过头拾掇拾掇微散的鬓发,又恢复了原来抱膝而坐的姿势。罗敷淡红的唇角抿着,似是很不愿意按他说的做,眼睛里冒出的小刀全靠理智撑着才没有往他身上招呼。

指尖存留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低声道:“那就没办法了。还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

罗敷不答,吐了口气,好半天才闷闷地顶了一句:“你说晚上会有人来,不要骗我。”

王放心里好笑,又若有所失,站起来道:“就是骗你又怎么了?秦夫人自己保重,我可不想看到大汉的左院判心甘情愿给河神当夫人去了。”

他一个纵身跃下独木舟,黑发蜿蜒在水中,仿若江里探出头的水妖,轻一颔首就潜了下去。

日悬东南,残余的雾气一扫而空。对岸是巍巍青山,隐约可见山间白色的泉流和金黄的树冠,秀美不可方物。然而罗敷一点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岸上隐隐约约多出个影子,应是他游到头了,但她要怎么办?

她拎过王放带来的包,毫不留情地拆开扫了一眼,无非是祭拜用的楮钱之类和几件衣物。他就身无长物地走了?这些东西他就不着急用么?罗敷越发觉得会有人乘船经过这里,但也不排除山上他的人准备好了一切,这样的东西多一份又算什么?不要也罢。

她哀叹一声,祈祷浪能小些,别把独木舟给掀翻了。当时昏了头,丢脸的事做尽了,还是被他甩在江中央,他肯定像看了场戏一样!他明明答应带她一起过去的,还要颠来倒去地折腾!

……太可恶了。

罗敷开始认为被他提了个院判就是最大的错误,她应该看着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

茫茫江水翻涌,罗敷在船上生不如死。其实现在的风没有之前大,但是这种被别人弃之不顾、完全独自面临危险境地的感觉太糟糕了,就像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呼吸。水和风这两种平常至极的事物摇身一变,隔出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来,她在里面无论怎么想法子,外面的世界都视若无睹,就算她下一刻掉到水里淹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擦了擦眼睛,摩挲着腰带上系着的玉佩,等到晚上也不是不可以,但她留在客栈的侍女会担心,晚上又看不清人,绝对没有白天安全。况且要是真没船来她怎么办?指望自学成才游到那边去那是异想天开。

罗敷远望江滩,也许是心理作用,那条线在眼中近了些。风好不容易小了,浪也不大了,她一阵欣喜,看得到岸,就意味着看得到人,意味着她喊一嗓子对面差不多能听到。可是人呢?哪里有人?只有一丛灌木,一只拴在石头上的乌篷船,一方挂在树上的破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