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本来就是我的。”
话题又绕回来了。杨梅觉得,她再纠缠下去,这必将是一个辛苦的死循环。
于是杨梅改变策略:“刚才听那教练叫你‘小江’?你姓江,那你叫什么?”
男人没说话,却也没表现出一点不耐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后视镜里的杨梅,好像在盯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眼神平平,没有感情。
杨梅被那眼神盯得身体发凉,不过仍旧没有萌生就此下车的冲动。她软硬不吃,刀枪不入,没什么是她害怕的。
就在这时,胡教练走了过来。他探着头左右分辨了下,确认车内的是杨梅,就停下脚步,笑眯眯地说:“杨梅,你怎么坐在这里?”
杨梅说:“不是你让我坐你车里的么?”
胡教练哈哈大笑,说:“你搞错了,这不是我的车。我的车在那里。”
杨梅顺着胡教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场地的右边停着一辆白色教练车。
杨梅淡淡地撇回头,将摊在座椅上的包收拾起来,再次望向后视镜。
男人低着头,从后视镜里,杨梅只能看见他一小片额头。
“对不起,我搞错了。”开门下车之前,杨梅诚恳地道了歉。
胡教练招呼杨梅往他的车那边走,杨梅点头,跟在胡教练边上。与男人的那辆车擦身而过的时候,杨梅侧目看去,发现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东西。
杨梅垂眸一看,那是一本边角翻起的旧存折。
报名在胡教练手下的,和杨梅一起学车的还有三人,都是男人。一个年纪有点大,看起来有三十五六,另外两个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
三个男人凑一起,很快就聊开了。其中两个年轻的对游戏很感兴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另外一个就兴致缺缺,但也能偶尔插上一句。
不过年纪大的这个对游戏的热衷程度明显比不上两个小的,没过一会儿就连插一句都懒了。他坐在后车座,转头过来找杨梅聊天。
“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杨梅看也没看他一眼,说:“你不也没说。”
他笑了两声,说:“也对。”顿了一下,又说:“我叫彭鹏,你叫什么?大家都一起学车的,以后互相帮忙嘛。”
说着,他又推了推另两个男人的背,说:“你们也做下自我介绍吧。”
那两个年轻男人很大方,停下话题就报上名字。一个叫王野,一个叫季星。介绍完自己后,他们就齐齐望向杨梅。
杨梅抿抿唇,说:“我叫杨梅。”
彭鹏笑容更大,摸着下巴说:“是能吃的那个杨梅?”
杨梅笑了笑,没说话。
王野在三个男人里脑筋算活络的,听了彭鹏的话眼珠子骨碌碌几下转,立马不怀好意地笑了:“大鹏哥,怎么,你想吃杨梅啊?”
彭鹏假装没听明白,说:“杨梅生津止渴,你不爱吃啊?”
“我不爱吃。”王野挑着眉毛别有深意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前座的季星,说,“对吧季星,你也不爱吃吧?”
季星做完自我介绍就低头看手机,听了王野的话没什么反应,丝毫不感兴趣地唔了一声。
王野看着彭鹏,说:“看吧,就你爱吃杨梅。”
彭鹏笑而不语,假装不经意扭头一看,杨梅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好像刚才讨论的,她一句没听见似的。
胡教练上车以后,场地训练就开始了。
最先练习的是季星,因为他正好坐在驾驶位上,接着是王野,然后是彭鹏,最后是杨梅。这个顺序就是车内从驾驶位到后车座逆时针的顺序。
三个男人倒车入库基本是一次过,只是彭鹏稍微卡了一下,胡教练指导过后,彭鹏又练习了一遍,这次刚好一遍通过。
轮到杨梅就没这么顺利了。
杨梅最怕场地考,场地考里的所有项目都是她的弱点。
当她第三次倒库压线的时候,她听见后座的王野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杨梅依旧神色淡淡,可捏着方向盘的手抓得很紧。
胡教练看着杨梅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轻视,但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想来是因为她是走后门插/进来的,胡教练也不敢对她发脾气。
杨梅第四次倒车入库,胡教练的手就伸过来了,皱而糙的手掌裹在杨梅握着档位的手上,说:“用力往后推。”
胡教练的手心有汗,又湿又冷,全贴在杨梅的手背上,她觉得不太自在,可谁叫她不争气呢,连自动挡都要教练手把手教。
杨梅是几个学员里练习倒车入库最多的一个,到了后来几次,胡教练干脆全程手把手指导她。
正值盛夏,天气闷热难耐,汽车内开着冷气,可杨梅还是觉得不舒服,因为胡教练出的手汗,全涂在她手上了。
吃午饭的时候,杨梅跑去厕所洗了手,用冷水反复冲右手,直到右手冰凉凉的,她才慢悠悠地从厕所里走出来。
驾校自备盒饭,十块钱一盒,一荤三素,但数量有限,杨梅洗手花了一段时间,等她走到餐车旁时,已经没有盒饭了。
卖盒饭的男人朝杨梅摊了摊手,表情有点遗憾。杨梅并不在意,反正她也没什么胃口。
她走到驾校的休息室里,里头坐满了教练和学员。他们正在享用午餐,有些教练从家里带了菜过来,凑成一桌,大家一起吃。
杨梅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