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棠得知阿姊噩耗之时,正是深夜,她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泪了的,可是那一日,她又生生哭得晕了过去,军中的大夫连夜给她诊治,唯恐动了胎气,不知给她灌下多少药,她才渐渐平复了心情。
只是拖拖拉拉将近七天,她才刚刚从阿姊的噩耗之中缓过神来,一早上眼睛仍旧是红肿的,红杏看着她日益大起来的肚子担忧不已,便绞尽脑汁地哄她开心。
可无论她怎样去劝去哄,谢映棠都实在是笑不出来,短短半年之中,她相继失去两位至亲至爱之人,那份痛苦令她此时此刻看见腹中的孩子,都觉得心底针扎似的疼。
红杏出去打水伺候谢映棠梳洗,谁知刚刚出去,便丢了盆冲了回来,大喜道:“夫人!将士们大捷回来了!”
这几日战事激烈。谢映棠不知听了多少这样的消息,便也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我知道了。”
红杏却神情激动,一把扑到床前,急急道:“还有……还有郎主!郎主也回来了!”
谢映棠一怔,慢慢转过头看着她,“什么?”
“她说,我回来了。”帘帐被猛地掀开,那人快步走了进来,微笑道:“棠儿,这么多日,委屈你了。”
他身姿笔挺,一身盔甲峥嵘,那笑容那声音……
谢映棠脑中轰然一声响。
是他。
她仿佛是在梦中,心口一刹那破冰又腾起火来,双眼已不受控制地酸涩起来,眼前雾蒙蒙地,仍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的面容渐渐模糊,她猛地抬手抹了一把泪,颤声道:“这、这定然是梦……”话说到最后,已然开始泣不成声。
她太想他了。
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盼着他能入梦,她好在梦中,好好地再瞧上他一眼,再与他好好地说上一声对不起。
是她不信他,是她无理取闹,她就希望他能回来。
成静看她伤心恸哭,而他离开时尚未显露的小腹已经如此之大了。
心下心悸一霎,密密麻麻地心疼至心口泛起,浑身僵硬起来。
他连忙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哄道:“是我,棠儿,我没有死。”
她将小脸靠在他的胸膛之上,紧紧搂住他的腰,抽噎地哭。
一字也说不出口。
铺天盖地俱是他的气息,熟悉又令人怀念,她惟愿这真是梦,哪怕不是梦,也永远都不要再醒来……
这四个多月的委屈、难受、无助、愤怒,忽然间就这样齐齐涌出。
她以为她可以撑下去的,至少可以安然无恙地生下孩子。
可这努力伪装的坚强,在抱住他时,已经彻底崩塌摧毁。
心口疼得仿佛在流血,饶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亦觉得此生实在是苦。
成静抬手抚着她的发,将她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然后低头将她脸颊上的眼泪一点点吻去。
她缩在他怀里,身子娇小,小脸惨白,就这么呆怔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好像仍在辨别,眼前这个成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成静看着她这惶然不安的模样,指节沉沉一响,大力地箍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的静静就在这里,你不用再担心受怕了。”
静静……
她霎时皱眉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唤道:“静静!”
声音软得像个孩子。
成静再次将她抱住,让她小心地坐在自己双腿之上,只能无奈地哄,哄了一声又一声,她才中失而复得的情绪之中彻底回过神来,她这回主动地搂紧他的脖子,抽抽搭搭地,蓦地扬起下巴亲了他一口。
成静眸光雪亮,看着她,掠了掠唇角。
一别四月,她彻底没有之前与他置气的气焰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失去他。
谢映棠拽着他的手指,恨不得整个人紧紧贴着他的身子,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这样,他就不会再丢下她了。
“……之前是我不对。”她静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嗓音嘶哑,“我总想着你会害谢家,却没有料到,他们也不会放过你,若非我这般向着他们,或许你也不会险些丢了性命。”
“没事。”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眸含温存,“我已经回来了,不要自责。”
她抿了抿唇,在他的安慰之下浅浅笑了,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前,只觉得心安。
一边的红杏看着谢映棠终于开始笑了,心里也跟着高兴,不忍打扰这两人互相亲热,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成静抱着谢映棠,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肚子,低声道:“这些日子,你怀孕无人陪着,苦了你了。”
她身子这般瘦,本就孕吐导致消瘦许多,这么多日他却不在身边,可想而知会有多难捱。又想她痛失夫君,独自守了几个月的活寡,又拼命着要护好腹中孩子,便知她有多痛不欲生。
他自己的夫人,哪怕是与他闹别扭,他也是了解的。她是一个好姑娘,只是有些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哪怕再不肯给他碰,也绝非凉薄之人,所以失去他时,她又多绝望呢?
成静甚至不敢深想,失去她的他,会面临谢族怎样的逼迫,会接受到旁人怎样的目光,午夜梦回,又会多么自责悔恨。
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慢慢道:“是我对不起你。”
“既然你让我不必内疚,你也勿道你对不住我。”她摇头,搂住他的手臂,笑道:“孩子已经快有七个月了,静静是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