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不由得渗了汗。
是六郎。
她与这位堂兄素来没什么交往,六郎擅于武艺,只是年纪尚轻,尚不如二郎战功卓著,却也极为难缠。
比起二郎,世人皆说六郎城府深重,心思多疑,行事偏激。
谢映棠不用想便知,她失踪的消息应是早就传去了阿耶那里,那么阿耶身边的这些兄长们,自然也是知晓了。
她心里一沉,冷静不得,抬手合上了窗子。
方才匆匆一瞥,不知六郎注意到她了没。
谢映棠垂下眼。
红杏看她神色慌张,奇怪道:“夫人这是瞧到了什么?”
“是六堂兄。”谢映棠冷静道:“他行事素来不近人情,比我阿兄有过之而无不及。红杏,你这几日切勿出去,莫要被发现了。”
红杏一惊,她在谢府那么久,自然也知道这自小就长在军营里的六郎,不由得惊慌道:“那怎么办?若是被他发现,六公子定会将您带回去。”
“我若被带去见了阿耶,我便彻底完了。”谢映棠暗暗咬牙,沉声道:“这几日,我们都要小心,若当真被察觉,无论如何也要逃走。”
红杏惴惴不安地点头,手不由得绞了绞帕子。
谢映棠侧眸去看窗外,透过窗棂,天边黑云涌动。
正是山雨欲来。
风挟马蹄声而来,一队士兵停与太守府前,谢六郎高踞马上,眉目冰冷,身侧校尉翻身下马,大力扣动府门上铜环,声响惊人。
须臾,大门被人推开,府中老奴一看来人,吓得腿一软,忙上前笑道:“这几位将军不知找太守……”
话尚未说完,六郎沉声道:“回去通传,安北将军谢秋嵘特来襄阳要兵。”
那老奴一听姓谢,连忙赔笑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通传。”一面说,一面连滚带爬地去了。
六郎手握缰绳,看那人狼狈模样,讽刺地嗤笑一声。
不多时,太守邓安陵走了出来。
邓安陵抬头看了看六郎,淡淡笑道:“谢将军这么大动干戈过来,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战场之上,事急从权,我倒是想问问邓大人,太尉亲令太守即刻调兵,为何不调?”六郎冷冷问道:“邓大人若延误军机,论罪当如何,大人心里可有数?”
“是否延误军机,非谢小将军一人可断定。”邓安陵轻抚长髯,眸子精光微现,“老夫在此处,早就收到了西陵成静之信,胡人主帅性狡猾多谋,极有可能将袭击夷道作为缓兵之计,实则穿越荆山突袭襄阳,直取荆州腹地,我若贸然调兵,届时襄阳城破,百姓又当如何?”
“啧,成静此人,不过区区签典,陛下要他参知军政,非让他敢贸然插手军务,太尉亲自下令,区区成静,太守拿他出来说事,未免也太过可笑。”六郎不屑一笑,翻身下马,缓缓走到邓安陵面前,右手慢慢按上腰间佩剑,笑意渐渐泛冷,“邓大人是不是误会了,我来此地,不是来与你商议,大人若当真要违将令,本将军便不客气了。”
邓安陵脸色微变。
他唇动了动,愠怒道:“你!你们谢族行事,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么!”
六郎微微扬眉,摇头道:“大人此话差矣,若你当真不服,便去与太尉亲自去说罢。”六郎扬臂冷声道:“拿下!”
周边侍卫齐齐出剑,横指邓安陵,泛起一片刀光。
邓安陵怒声道:“谁敢!”
六郎轻轻嗤笑一声。
邓安陵急急道:“陛下昨日刚刚下诏,改成静为车骑将军,金印紫绶,掌征伐军事,如今他之将令我又为何不可遵?”
六郎神色微变,“你说什么?”
从文官中书舍人忽然变为车骑将军?
一步登天,不外乎如是。
邓安陵冷笑,“昨日陛下圣旨抵达之日,成将军便直接下令给襄阳,严防死守,不可懈怠,谢将军说我到底遵是不遵?”
六郎右手猛地攥紧,青筋暴跳。
他死死盯着邓安陵。
心下却在飞快权衡。
成静并非善茬,得陛下宠信,他若公然与之为敌,届时恐怕会让陛下更加忌惮谢族。
来襄阳之前,大伯父亲自下令,尽量逼邓安陵交出兵权,只要邓安陵不与成静里应外合,此战便不会过多触及士族利益。
成静的出现,他们本都不放在眼里,可如此才后知后觉——
此人,对士族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所以,到底要不要硬来?
若是硬来,陛下会怎么想?
从前还能说成静不过区区典签,如今却不同了,他是车骑将军,位比三公,有临时战场决策之权。
除非大伯父亲自过来,才可压成静一头。
更何况……成静刚刚娶了他堂妹为妻,如今棠儿下落不明,不知与成静是否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