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中行氏军中的狄人们莫不色变。
“吾等狄人被中行压迫了数十年,居住在狐狸所居,豺狼所嗥之地,或为中行的贵人们追捕猎物,或辛苦耕耘出粮食上贡,要么就是被强征出来为中行氏的贪欲填沟壑,吾等受的屈辱,伐尽东阳的木材做木牍,也无法写尽……二三子不如降赵,赵氏宽容,赵卿与赵将军已授我高位厚禄!休要再助中行为孽了,倒戈一击,报二世之仇,就在今日了!”
……
“糟了!”听着翟封荼的叫嚣,高强暗暗叫苦,虽然他已有防备,却没料到赵无恤竟然在阵前玩这一出。
中行寅则怒而大骂:“公孙说的不错,这卑贱的狄奴果然降赵了!”
他担心地回头看了看那些夹杂在范兵、中行兵中的白狄部众,面色阴晴不定。
翟封荼声音本就洪亮,此时在两军阵中呐喊,倒是颇有气势,直叫刚刚完成布阵的范、中行之兵面面相觑,而那些还蒙在鼓里的白狄人见到同族人翟封荼如此作态,就更是惊疑不定了。
“如今白狄兵卒肯定生出了疑惑,甚至会有人受到诱惑,尤其是翟部的人,现在该怎么办?”
家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中行寅的问题。
就在众人迟疑不决时,却有狄人的族长来中军请罪了,却是名为“小王桃甲”白狄小帅。
小王桃甲来到中行寅的车驾前长拜及地,自述道:“从前中行穆子攻略鼓、肥二国,展示了他的仁德,认为我们各部狄人不该这样抛弃灭绝,让吾等继续留在当地。从此吾等成了中行氏不内侵也不外叛的臣属,至今忠诚不二。从那时以来,中行氏多次出兵征战,我狄人各部从来紧跟其后,时时追随家主,切勿因为吾等当中出了一个叛徒,而疏远所有狄人?”
中行寅颔首道:“你说的不错,中行与白狄的关系,密不可分,此次伐赵更是要齐心。这就如同捕鹿,中行抓住它的角,狄人拖住它的后腿,才能协力把它掀倒,你不必忧心,大战在即,我还得仰仗汝等尽力,岂能随意怀疑?”
话虽如此,但小王桃甲下去后,中行寅又满腹狐疑地看着高强:“真的还能信赖白狄么?”
高强道:“狄人其实也并非铁板一块,一些部落之间有姻亲,另一些部落里则有仇怨。小王部还是可以信赖的,他们是中行氏得以统治肥县的助力,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和翟部有世仇!”
他又强调道:“小王桃甲不是来表明清白,声称狄人忠诚不变吗么?不如顺水推舟,让他带着白狄步卒为先锋,先与赵氏精兵交战一番,以证忠心!作为嘉奖,可以许诺他事后能吞并翟部!”
……
“将军,敌军派出前锋来接战了,约有三四千人,以步卒为主,夹杂着一些车骑!”
完成扰乱敌人军心阵脚的人物侯,翟封荼跟再度被赵无恤唤到身边,让他指出来者为哪一部。
翟封荼在马上直起身子,眺望片刻后道:“来的应该是小王部!”
“小王部?也是狄人么?”
“然,中行氏统治的东阳之地,一共有三部,翟部在鼓县,小王部在肥县,析部在大陆泽一带。”
“各部间的关系如何?”
“小王部与我翟部有仇,与析部友善,其族长名为小王桃甲,对中行氏最为死心塌地,这次被中行寅征召的白狄中,以他们人数最多,共有一师徒卒,而我翟部和析部,则各有半师。”
“你有狄骑数百,大多随你归降于我,如此说来,在中行军中,还有一千翟部的兵卒?”
“正是如此!”
翟封荼指着刚才他出去劝降时,中行大军中产生混乱的地方道:“可惜被分割为数部,被范、中行的老卒夹在中间,暂时无法策应……”他同时悲戚地想道,因为自己降赵的缘故,此战若是中行获胜,自己的部落肯定会遭到严厉的惩罚,或许会被小王部吞并也说不准。
“无妨。”赵无恤笑道,乱中行氏军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林莽之间,我不指望他们一开始就起到作用。能成为敌军中的不稳定因素,需要敌人分出精力监视就够了,如此一来,二卿的兵力优势几乎就被抵消了……”
无恤心中则想道:“通过翟封荼,我也算弄明白这些狄人的性情了,他们无亲而贪,就跟中山里的狼一样。被中行驯服后,野性却未消,若中行强势,他们就是乖巧的家犬,若中行失势,他们就会对原先的主人亮出牙齿来……”
猜疑一旦产生,就无法消失,只希望这一次,能将中行氏在这里击垮!让他们虚弱到连手下的忠犬也会反咬一口的程度!
小王部的狄兵出动了,而赵鞅的中军占据了一处小丘,将旗挥动,战鼓擂响,赵无恤所在的“前拒”也闻令而动。
武卒迈步前行,而数百骑兵则齐齐上马缓行,保护侧翼。行出阵外后,赵无恤拔剑前指,穆夏、虞喜等中层军吏麾旗为先驱,数千步骑挺矛持刃在手,尽皆鼓噪,疾行向前,不动如山,其疾如风。虽为先发,独对敌众,却人人唯恐落后。
他们,将掀开这场决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