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说的,便是规矩。待会儿就定下来也无妨。”崔渊道,“免得她们闹腾。好端端地,若是弄得内宅不平,伤了你我与阿实之间的情分,我一定饶不得她们。”
王玫颔首,低声道:“我亦不求其他,只需她们莫要惹是生非,挑拨我和阿实便足够了。”
两人在前头走着,不多时便与崔简、卢傅母拉开了距离。崔简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卢傅母回忆旧事,望见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怔了怔。他想要加快脚步赶上他们,却听卢傅母有些失落地道:“小六郎不想听老身说那些事么?那老身与你讲一讲你阿娘罢。”
崔简听了前半句,本想答“不想”,但听她又提起卢氏,心中难免泛起濡慕之情。卢傅母见状,微微一笑,便娓娓说起了卢氏的往事。他听得浮想联翩,又想起姨母卢十一娘,面目模糊的娘亲也因此而鲜活起来。
到得点睛堂,王玫便吩咐春娘、夏娘去厨下催一催夕食。而她与崔渊略作梳洗,换了身衣衫之后,崔简与卢傅母才姗姗归来。
“阿实去换身衣衫。”王玫道,见卢傅母欲随着他出去,又道,“卢傅母且留下罢。”
“小六郎身边不可缺少服侍之人,请娘子容老身稍后再拜见。”卢傅母回道。
王玫微微一笑:“阿实身边自有服侍之人。而且,点睛堂的头一条规矩,便是不得干涉阿实之事。他如今如何生活,往后便如何生活;如今如何起居作息,往后便如何起居作息。”
卢傅母皱起眉,道:“恕老身不敬,小六郎是堂堂尚书嫡孙,博陵崔氏二房嫡支嫡脉,梳洗之事怎么能亲力亲为?恐怕有些不合身份。”
“噢?莫非我教养儿子,卢傅母还想指点于我?”崔渊似笑非笑地接道,“我尚是头一回知道,郎主与主母定下的规矩,底下人非但不遵从,还敢指责?”他一出口,卢傅母便只能垂首跪拜,不再多言。
王玫便道:“这第二条规矩,便是不得惹是生非。若有什么争执,尽管到我这里分辨。有证有据,有理有服。第三条规矩,凡犯口舌、赌博、玩忽职守、内外交结、偷盗等错者,一概逐出去。若有诬陷或引诱阿实不行正道者,领杖责后发卖。第四条规矩,四郎和我的书房,不得随意接近,更不得进入。眼下就这四条规矩,我若是想到了,再填补。”
“是。”卢傅母应道,又将始终跟随在她身后的四名少女唤到前头来,给王玫、崔渊见礼。
王玫细细一看,有两名约十三四岁,另两名约十一二岁,便问了她们的名字。卢傅母也并未细想,仍将卢氏以前贴身婢女的名字给了她们,分别称桃娘、杏娘、梨娘、柰娘。王玫也并不打算改,赏了她们每人几百钱,便让她们退下了。“往后,阿实屋子里的事,便由傅母总领。我另给阿实安排了两个小丫头、两名小厮。小厮跟着他进学,陪着他顽耍;小丫头只做洒扫整理之事。如今又添了四名侍婢,须得傅母再分派差使才是。”
“老身省得。”卢傅母道。
这时候,崔简换了身衣衫进来了,习惯性地便依偎在了王玫身边。卢傅母望了他半晌,他却好像一点都不曾察觉似的。等仆婢将大食案搬上来之后,一家三口在食案边坐了,丹娘、青娘、春娘、夏娘、秋娘、冬娘遂退到门边。
丹娘见卢傅母欲前往崔简身后侍立,轻声道:“卢傅母若是累了,不妨先回东厢房用夕食,也熟悉熟悉小六郎的卧房布置。这里有我们便够了。”
卢傅母回道:“老身不累。守在小六郎身边,本就是老身该做的。”她背脊挺得笔直,定定地望着崔简。每一回王玫挪动碗碟,将崔简喜欢的吃食放在他面前时,她的视线都格外锐利,仿佛那些吃食里头放了什么毒物似的。
王玫、崔简都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感受却全然不同。见身边的小家伙情绪有些低落,王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让大家看着我们用夕食,我也有些不习惯。”于是,她抬起眼,道:“都退下去罢,用过夕食之后再来伺候。”
丹娘等遂躬身拜下,鱼贯而出。见她们都出去了,卢傅母也无法,只能跟着退下了。
崔简这才松了口气,闷闷地道:“父亲、母亲,我不习惯身边有那么多人。”傅母回来了,他本来应该很高兴才对。但是,她来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觉得好像哪里都不对劲。点睛堂里的生活,似乎因为她的到来而起了奇怪的变化。
“人都已经来了,也不能再随意赶出去。”崔渊道。他倒是不介意再找个借口将这几个人赶出去。不过,可能于作为主母的九娘的名声不利,还会让卢家那头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当然,最为关键的是,他不想让阿实伤心难过。
“无妨,阿实。她们不过是仆婢,你只管随意差遣就是。不喜她们环绕在身边,就给她们找点活儿干;若是想与傅母说说话,便单让傅母陪着。”王玫安慰他道,“清楚地表明你的好恶,她们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九娘说得是。你是主,她们是仆,不可因所谓的长辈资格而纵容她们。你无须忍让,无须受委屈,想做什么便只管去做就是。阿爷相信你一定能驾驭他们。”崔渊也道。
崔简乌黑的双眸渐渐亮了起来,立即将他最喜欢的甜点心献给了他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