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十一娘亦饮尽了杯中酒,接道:“我倒是觉得无妨。亲事未定的时候,哪里能多说什么。也只有完全定下来,才好开口。”
王十七娘哼了一声,也豪爽地喝下了酒,将杯子往食案上重重一放:“什么好话都被你们俩先说完了,倒越发显得我不讲道理了!罢了!罢了!那时候我们也确实没有亲密到什么话都能说的程度。往后走得近了,可不能再发生这种还须从旁人那里听得你们的近况之类的的事了。”
“自然不会了。”王玫笑道,又给她满上一杯,“日后,但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记得早些写信告知你们。”
王十七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突然又失笑道:“那时候,我还在你们面前数落崔子竟是个不值得一提的鳏夫,偏偏九娘姊姊又与他说了亲,也算是成了我的姊夫——而他又是十一娘的姊夫——这拐着弯的关系还真是奇妙得紧。”
卢十一娘侧了侧首,接道:“我其实也不了解这位姊夫,只知道他是位名士,且品行很是不错而已。”
“崔子竟虽是位名士,但也是个寻常人。”王玫禁不住笑了,“我还觉得你当时说得极妙极贴切呢!仔细论起来,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罢——往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掀起这么一阵阵风潮了。”
说到这里,三人笑成了一团,而后,言谈举止便放得更开了。
“说起来,因为先前赏菊宴上托你的福得了贵主几句话,我那些个表姊妹后来大概便将我当成了对手,好几个连话都不想与我说了。直到你这桩婚事传了出来,她们还特地围着我冷嘲热讽了一通,也算是出了口气罢。”王十七娘道,“我舅母也一直在我跟前说惋惜得很,还说崔家是因受了御史弹劾,才慌忙地选了家在长安的九娘姊姊。不然,同是太原王氏女,怎么也该选我才对。”说着,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当时,我险些就要冲口而出‘我才不想嫁鳏夫’了。”
“幸而你忍住了。”卢十一娘摇着首道,“在这些不熟悉的长辈面前,便是再不愿意,也须得装出个安安分分、柔柔顺顺的模样来。不然,咱们这种寄人篱下的,哪会有什么安生日子?”
她略作沉吟,又道:“不瞒九娘姊姊,我家中阿爷一直存着让我嫁到崔家,延续这门姻亲的心思。我也曾想过,若是阿实过得不好,便是姊夫不喜,我也一定要嫁过去照顾他。但见他过得好之后,我便彻底熄了这个念头。卢家上下如今皆对我十分失望,明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又生出了各种各样的小心思。幸而我已经托了姊夫帮我寻个合适的郎君,不然,若是将婚事交给她们,我实在不放心。”
“他,帮你寻合适的郎君?”说实话,王玫有些惊讶,不过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虽说这时代的男子都不喜牵涉内宅之事,但也并非没有例外——如她家阿兄,便总挂记着她的婚姻幸福。像崔渊这样随意的性子,若觉得卢十一娘的性情合他的眼缘,又顾虑到卢氏与崔简,也一定会答应罢。
卢十一娘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眼:“此事本不应烦劳他,但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也找不到可依赖的人了。说不得……往后还须让九娘姊姊也跟着费心……”
王玫眨了眨眼,笑道:“若只让他相看,我还有些不放心呢!必定要帮着你仔细掌一掌眼才好!”
王十七娘听了,也凑热闹道:“九娘姊姊可不能光想着十一娘,也帮帮我罢!舅母与表嫂们看中的什么青年才俊,我都觉得奇怪得很。我也不求别的,只要品性不错,有些真才实学,却不自视甚高,便算是很合适了。偏偏她们一看家中权势,二看出仕与否,三看文名清名——若要我说,这些都是虚的,只有人才是实的。”
“我也这么想。”卢十一娘惊喜地附和。
头一次承担了这般重任的王玫却仍觉得不够清楚,于是反射性地接着问道:“除了这些,便没有别的了?譬如说,容貌、身段之类?”
“当然是伟男子更好些!”
“我倒是……倒是喜欢带书卷气的……”
说到这个话题,王十七娘与卢十一娘相视而笑。两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又哪里有机会议论这些?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们希望嫁个什么样的夫婿,喜欢什么性情、样貌的男子。但情窦初开的少女们,又有谁不曾想象过梦中的情郎呢?
王玫听了,煞有介事地道:“那我可得好好记下来,别给你们找错了。”
王十七娘、卢十一娘一个泰然自若、一个粉面微红,却都异口同声地道:“心里记得便足够了!”两人说完,又互相瞧了瞧,这一回却是不约而同地朝王玫扑了过去。三人笑着闹在了一起,险些把旁边的红泥小炉弄翻了。
闹了一通之后,时候也不早了,早已经鬓发散乱的三人在青娘的协助下,将自己打理了一番,重新恢复了世家贵女的优雅姿态。丹娘也适时地将那些侍婢都领了回来,进门的时候,所见的便只有她们矜持地吃些点心水果的模样了。
待得王十七娘、卢十一娘告辞之后,王玫也便彻底放下了心。来到盛世大唐已经半年有余,她也终于收获了两位闺蜜,真是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