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当值的讲官是谢迁,先温言让其他人写字,而后单独教他三字经。他昨日已经提起自己学到了何处,今天便继续往下学,照旧是背连句然后讲故事。或许因着觉得他喜欢涂鸦,最后连画故事也没有落下。
等到他开始涂涂抹抹画故事, 谢迁才给其他人授课。亲王们的年纪相差不小,所以大家的课业进度都不尽相同。朱祐枟、朱祐榰已经十五岁,目前该学的都已经学过了, 正按他们的喜好学画画与书法。朱祐梈、朱祐橓皆是十一二岁,正在精读四书。朱祐枢与朱祐楷年纪更小些,在读史记,主要学诗经与尚书。
朱厚照有些心不在焉地涂着鸦,听谢迁指导叔叔们的课业——可无论他怎么听,他都听不懂。别说解释大段文字了,就算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其中也有许多他听不明白的生僻字。他眨了眨眼睛,趁着谢迁正教导其他人,又转身探头去看朱祐枟与朱祐榰的书画。
在旁边伺候的侍读官本想跪请太子殿下回到位置上,可想想皇帝陛下的殷殷叮嘱,便只能当做没看见。毕竟陛下曾经说过,太子殿下尚且年幼,在先生教导之余稍稍跳脱些也无伤大雅。这样小的孩子难免坐不住,便当他想舒展舒展筋骨就是了。
练字的朱祐枟正在写行楷,笔下的字已经初具风骨。便是朱厚照尚未练过字,也能瞧出来这字儿写得不错。当然,肯定比不上爹娘就是了。他曾经趴在爹的御案边看他批折子,爹的字比六叔写的好看多啦!
朱祐枟察觉小侄儿在旁边盯着自己瞧,下笔更稳了几分,每个字的笔画都更清晰有力。纵然习字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纵然侄儿年纪还小,或许分辨不出字的高低好坏,可作为叔父,他怎么也不能在侄儿跟前丢了面子啊。
画画的朱祐榰正在绘盛开的杏花林。树上层层叠叠的花朵皆由红转白,有些颜色浓艳、有些清淡雅致,交织在一起宛如彩霞,很是动人心魄。便是朱厚照只会涂鸦,也不由得看呆了。他知道,七叔画的是西苑杏林,前些时日娘还带着他和弟弟妹妹去瞧过。
“怎么?大哥儿,你想用这些颜料?”发觉侄儿呆呆地看了许久,朱祐榰温声笑问,“这些颜料确实不容易调。来,我给你匀一些,改日给你调你喜欢的颜色,如何?”他性情温吞内敛,对侄儿亦是格外温柔。
“我,我用不上……”朱厚照摇了摇首,感叹道,“七叔画得真好看。”
“是么?你画得也很不错。”朱祐榰端详着侄儿书案上铺开的涂鸦,很是违心地夸赞道。
“……”看了半晌,朱厚照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详着他那幅除了自己以及爹娘外根本没有多少人能认得出来的涂鸦。他也曾经想过,怎样才能让自己画得大家都能看明白,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他也曾经问过爹娘,爹娘却只说这得他自己琢磨,因为每人绘画的习惯与技巧都不尽相同。那他得琢磨多久,才能画得像七叔这样好呢?
谢迁注意到他停住了笔,便来到他身边,问:“太子殿下怎么不画了?”
“先生,我想学写字和画画儿。”朱厚照抬起眼,“你甚么时候能教我呀?”
谢迁微微一笑:“殿下若想学,便须得在文华殿中留得久些。若是只学半日,自然得将紧要的先学了。于殿下的年纪而言,学三百千启蒙最为重要,识字其次,写字再次,画画更是旁枝末节。只有半日时间,能将三百千学完顺带识字已经足够了,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再学其他了。”
朱厚照皱紧眉:“那……那怎么办呀?”剩下半天他还得顽耍呢,怎么也不能整天都待在文华殿里学个不停呀!“要不然,咱们学快一点?我已经会背了,先生每天多给我讲两个故事,咱们赶紧些就学完了。学完《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是不是就能写字画画了?”
“学完三百千,便该学《千家诗》了。”谢迁道,“殿下学过诗么?”
“骆宾王的《咏鹅》,我会背!”朱厚照道,背着小手给他背了一遍。想了想,他又将娘曾教过的几首朗朗上口的诗都背了,诸如《悯农》、《静夜思》等等。顺便主动提议:“那就再赶紧些学完诗,再学写字画画!”
谢迁含笑抚须:“学完千家诗,便该学对韵、训诂与《说文解字》了。之后再学四书五经,四书有《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五经有《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春秋》须得辅以《公羊》、《谷梁》、《左传》学之。读史,还须得读《史记》、《资治通鉴》以及诸朝史书等等。”
随着他提起的书越来越多,朱厚照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眼底皆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他简直要被这么多书的名字给惊呆了!有些他曾经听爹娘提过,有些连听都不曾听过。为甚么非得学那么多书?他以为三百千就已经够多啦!
愣了片刻后,他仍不肯放弃:“我甚么时候才能学完这些?”听起来似乎挺多,说不定不知不觉就学完了呢?至少,六叔和七叔就已经学完了,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呀!四叔和五叔更是甚么都不用学了,待在家里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那须得看太子殿下的课业进展,臣不敢妄言。”谢迁笑道。
朱厚照噘着嘴坐在书案边,盯着自己的涂鸦,心里忽然很是不甘心。六叔和七叔明明已经学完了,为甚么先生却不说,他也能在十五岁的时候学完呢?他今年五岁,十五岁就是……就是好几年好几年之后。哼,好几年就好几年,他怎么也不可能比叔叔们差!等将该学的都学了,该练的骑射都练了,他就做大将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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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学生家长,张清皎自然很关心自家刚入学的大胖儿子。临近午膳时,朱厚照才从文华殿过来,她便问他今日都学了些甚么。朱厚照给她说了新学的故事,也给她看了新画的涂鸦。小家伙很是努力,不仅新学了两个故事,还说明日要学三个故事。
张清皎颇为意外,笑道:“两个故事已经足够了。是先生说,明日学三个故事?”以孩子眼下的年纪,学得太多反倒不容易理解,极有可能囫囵吞枣地记住,根本不会从自己的角度对这些故事进行思考。
“是我说哒!”朱厚照认真道,“先生说了,我还有很多很多书需要学。如果不快点将这些书学完,他就没时间教我习字画画。”提起此事,小家伙便有些发愁:“我还得当大将军,还得学骑射呢!不读完书,他们怎么会教我骑射?娘你不知道,先生说了很多书,我数都数不过来。”
张清皎不由得失笑:“读书归读书,不耽误你习字画画,也不耽误你学骑射。”
“只有半天,学不了那么多。”朱厚照摇了摇小脑袋。
“那便学一天就是了。”张清皎勾起唇角,“一天若是不够,咱们就连着晚上继续学。只要你喜欢学,每日不仅能读书,能习字画画,还能骑射。就算文华殿的先生不教,娘也会给你另请先生来教。”
朱厚照听了,脸色顿时微微一变,皱紧眉吞吞吐吐道:“半天……半天就够了。娘,半天已经很久啦!”如果天天学,那他甚么时候才能顽耍啊。他的大玩具怎么办?这两天他觉得一个人顽有些没意思,还想带着妹妹一起顽呢。
张清皎对儿子何其了解,瞬间便看透了小家伙心里的小算盘,似笑非笑道:“你难不成是想着,将所有该学的都挤在这半天里学了,剩下的时间便自顾自地顽耍?若是真能如此,我也不会拦着你。”
“不过,你学得成与不成,却不能由着你说了算,而是得通过先生与我们的考验。每天不仅先生会考你,我和你爹也会考你。你若通过了,便能顽耍;若是没有通过,那便定然是念书的时候分了神,须得好好补习,直到通过考验为止。”
朱厚照点了点头,拍着胸膛保证道:“我一定会学得又快又好!”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本想二更
但这一更比昨天还卡
整整四个小时才写完
好吧,看看明天能不能顺利些,对不起大家
我大概得捋一捋大纲了
第422章 殷殷期盼
立下志愿后, 朱厚照果然越发认真了。原本似他这般年纪的孩童, 很难专注于读书一事, 时不时便会转移注意力,心心念念他更感兴趣之物。可他竟是忍耐住了本性,为了早日达成自己的目标,对待课业更为投入了。
他本便聪敏过人, 全神贯注地念书,自是成果斐然。每天只需半日功夫, 他便能完成先生布置的所有课业, 通过爹娘的考验。下午带着妹妹顽玩具, 骑他的果下马拿着他的小弓练习骑射, 跟着王链这位教习先生以顽游戏的方式锤炼体魄。到得晚上, 再将课业复习一遍,在娘的教导下初学识字与算数——
爹娘说了,身为一位太子, 礼乐射御书数都须得学会。便是想当大将军,这些课业亦是不能落下。朱厚照刚开始还有些不乐意,但因为识字和算数似乎都挺有趣的,他很快便想通了:射箭、御马自然是大将军必须学的,不然怎么能亲自上阵杀敌呢?不识字不通礼乐的大将军,不过是粗莽汉子, 也绝不是甚么好将军。他听娘说,当大将军得懂兵法韬略,还得会计算粮草伤亡等等, 所以学了兵书和算数,迟早能派得上用场。
见儿子如此勤奋努力,朱祐樘很是欣慰。当然,欣慰之余,不免略有些担忧:“卿卿,大哥儿总说自己要当大将军,因他以前年纪小,咱们也只一味顺着他说,这……是否会有隐患?早些让他明白,他是国朝的太子,不可能成为大将军,或许他便能更清楚自己的身份。”
“太子不过是一重身份罢了,为何不能再有一重身份?”张清皎倒是淡定许多,“我知道,你是想教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绝不能重蹈英庙覆辙。可他年纪尚小,恐怕无法理解为何太子便不能当大将军。若是对兵事的热忱一直闷在心里,日后突然爆发出来,才难以抑制。倒不如适当引导他,教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教他如何调兵遣将、如何用兵。”
“唉,我担心,以他眼下的性子,定然不可能安守在京城之内。”朱祐樘摇首苦笑,“待他年纪长些,知道边疆时常受侵扰,鞑靼虎视眈眈,更有那些假意称臣的蕞尔小国频频闹事,必定不可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