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出现前,且由李东阳和谢迁负责给太子殿下启蒙。他们俩可是教过幼年时的皇帝陛下,经验很是丰富。此外,另选拔王华、杨廷和等人侍奉太子殿下读书。之所以选王华,是因着他教亲王殿下们时很用心,而杨廷和深得已故阁老丘濬赞誉,能力与才干都很是出众。
其三,太子殿下虽在文华殿读书,却不应与诸亲王殿下及侍读在一处。毕竟所学有别,且太子殿下读书时,众侍讲官都须得严格遵守礼仪规矩。且太子殿下年幼,若有人在旁边干扰,怕是不容易全神贯注。
朱祐樘接纳了前两个意见,对于第三点却另有看法。“朕倒觉得,太子若孤零零地单独一处读书,心里定然觉得难受。皇弟们都在一处,就他一人无人相陪,他又如何能静下心来念书?既然文华殿已是宫中私塾,便没有单独念书的道理。有人陪着读书,虽然进度不同,却也热闹些。而且,以他的性子,若是觉得自己不懂其他人在读甚么,反倒可能激起他的好胜心来。”
五位阁老都觉得有些不妥,谨慎地接道:“可……诸位亲王殿下与伴读的言行举止难以约束,他们若是议论种种玩乐之事,容易……移了太子殿下的性情。”教养众位亲王殿下的目标是将他们养成闲王,少不得多安排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教导太子殿下的目标却是培养一位明君,自然不能让他对那些“杂事”更感兴趣。
“诸位爱卿多虑了。难不成他们平日里说话,便不议论这些了?该听的听了,该看的也看了,太子才不会轻易被玩乐之事引得耽误了读书进学。”朱祐樘道,“况且,他年纪尚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能够陶冶性情,也不是坏事。除此之外,朕希望每日给他空出些活动与顽耍的时间。这般年纪的孩子,是最为好动的时候。若是整日都拘在文华殿里,反倒是不合适。”
经过激烈的争论,五位阁老才答应将太子殿下的课业安排稍作改动。毕竟陛下好不容易才答应让太子出阁读书,他们怎么也得顾虑为人父母的想法。不然,若是陛下无法接受,索性再推迟一年让太子读书,他们后悔还来不及呢!
依旧满宫撒欢的朱厚照根本不知道,能任由他无忧无虑顽耍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了。偶尔经过清宁宫外时,见到里头忙碌的太监宫人们他还觉得奇怪呢:“这儿不是没有人住么?怎么突然热闹起来了?”他身后的小太监们知道缘由,却都不敢告诉他。连万岁爷和娘娘都不曾提起此事,他们哪敢随便提起呢?
虽说太子殿下出阁读书一事吸引了不少朝臣的注意力,但依然有不少言官对益王朱祐槟不依不饶。他们每天都将折子呈上去,却犹如石沉大海,怎么也该知道皇帝陛下对此的态度了。当年兴王殿下奏请就藩之前,陛下也是同样的做法,对他们的忠言不闻不问。
于是,这些言官打算从益王殿下这一头入手,劝他主动奏请就藩。弟弟都主动奏请就藩了,陛下总不能不放罢。先前兴王殿下和岐王殿下上奏之后,即使百般不愿,陛下不也照样准了他们之国么?这回定然不会有例外。
可是,这些言官没料到的是——
益王朱祐槟便是那个例外。他瞧着温文尔雅,待人温和有礼,根本不像是贪图享受或者流连富贵荣华之人,但他却偏偏对就藩一事装聋作哑。
刚开始,这些言官给朱祐槟写信,言辞恳切地劝他赶紧奏请就藩,以保全自己的声名。不然,一直留在京城不肯离开,只会坏了他在朝臣中的形象。若是惹得人人厌恶,指不定连封地都选不了好些的,只能去苦寒之地熬着。
朱祐槟接到那些信,挨个地回信谢过了他们的关切,然而却迟迟没有奏请就藩的意思。言官们急了,有性子格外躁动的,便索性在休沐的时候直接去拜会他,当着他的面慷慨激昂。朱祐槟含笑听完了,很是礼贤下士地将他们送出门去,关起门来照旧过自己的日子。
这回,言官们被惹急了,直接弹劾益王逗留京中无心就藩是为图谋不轨云云。朱祐樘反倒是将他们责备了一通,说他们没有任何证据便挑拨皇家兄弟之情,是为大不敬。这样一个罪名扣下来,言官们不敢再给益王泼甚么脏水,只能锲而不舍地弹劾他留在京中是贪图富贵。朱祐槟好好的名声,就这么一点儿一点儿地被他们给败坏了。
“四哥,最近那些言官专门逮着你弹劾,你怎么还能这般自在?”衡王朱祐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前来探望。
“弹劾又如何?皇兄当作看不见,我便也只当作看不见。任他们吹的是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他们又能奈我何?”朱祐槟笑着留下他喝茶,“既然咱们选择留在京中,便该知道,迟早须得面对这些流言蜚语。”
朱祐楎怔了怔,低声道:“可我没想到,会来得这般快。”
“还不是因着咱们那位好三哥太‘上进’了?”朱祐槟嗤笑一声,“他刚成婚便迫不及待地奏请就藩,便让所有人都误以为,已经成婚的藩王就该赶紧离开京城。殊不知,藩王何时就藩何时离京本没有成例。”
“……那你打算怎么办?”
“若是皇兄没有吩咐,我便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若是皇兄吩咐了,我便照着皇兄的旨意办事。至于你,应该无须担心。有我在前头顶着,你们若是不太过跳脱,便没有人会对你们指手画脚。”
“我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你。”
“我也没甚么好担心的。”朱祐槟笑道,“名声坏便坏了。横竖只要皇兄知道我是甚么样的人,你们也都知道我是甚么样的人便够了。更何况,一个藩王在官场上何曾需要甚么好名声?有好名声反倒不是件好事。”
朱祐楎若有所悟,叹道:“这两天我办宴席,你可别忘了。记得带着嫂嫂过来散散心。”
作者有话要说: 言官:就藩就藩就藩就藩*10086
益王:我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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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嚷嚷去吧,反正言官们也只能嚷嚷了。
mua,时候不早,明天再抓虫~
第412章 三度出宫
朱祐楎举办的宴席安排在了上元休沐最后一日。不仅皇家兄弟姊妹及表兄弟表姊妹等皆受邀前来, 在京中的皇亲国戚亦悉数接到了帖子。衡王殿下相邀, 自然谁都不可能拒绝, 便是自己抽不出身来,怎么也得遣家中优秀子弟前去庆贺。因此,到得宴饮的正日子,衡王府邸前一早便已是车水马龙, 男宾女客盈门,端的是热闹得紧。
朱厚照跟在仙游长公主身后, 似模似样地向爹娘告别:“我走了, 回头给你们捎礼物呀。”
“不用捎带甚么礼物, 按时回宫便足够了。”朱祐樘道, 截断了他以带礼物为由去街市上闲逛的可能, “记得听叔父和舅舅的话。今儿你五叔府邸里各色人等都不少,小心着些。”虽然这些皇亲国戚大概也都没胆子冲撞太子,但外出时依然须得保持警惕, 绝不能放纵散漫,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朱厚照连连点头答应,牵住仙游长公主的手,满脸皆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深感责任重大的仙游长公主觉得掌中的肥爪子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凝眉保证道:“皇兄皇嫂尽管放心,我定会全须全尾地将他带回宫。”
“你也别只顾着惦念着他, 好不容易与姊姊们在外头相聚,也别耽误了你们游戏取乐。”张清皎柔声道,“我已经嘱咐鹤龄、延龄兄弟俩照顾他, 有两位舅舅陪着,身边又有锦衣卫护卫,你便放宽些心就是。”
除夕前几日,德清长公主已经出降,如今留在宫中的便只有仙游长公主了。虽说三五不时也能见着诸位姐姐,但小姑娘难免会觉得有些寂寞。她这位嫂嫂眼下正在休养身体,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时时陪着她说说话。小姑娘亦不敢劳累她,在坤宁宫逗留的时间也比往常短了。眼见着小姑娘不似从前那般有精神,她也希望这孩子能出宫能散散心。
“表姐夫倒是能看得住大哥儿,可张延龄……若是让他看顾大哥儿,谁能放心啊……”仙游长公主嘟囔着,愈发握紧了侄儿的手,觉得绝不能轻易将他交给张延龄。
姑侄二人乘着暖轿来到西华门,众位亲王的车驾正要启步,张鹤龄与张延龄兄弟俩也正在等候着。朱厚照便与两位舅舅坐了一辆马车,坐在窗边好奇地打量着外头。虽说他已经出过两回宫了,但到底对街市仍是好奇得紧。尽管寒风如软刀子般刮过来着实有些难受,他仍然顶着红扑扑的脸蛋儿认真地观察途径的每一个人、每一处角落。
张鹤龄担心他受了风寒,便将窗户关上:“殿下,如今天候严寒,街市不似平日那般热闹,也没甚么可看的。等转暖些,若是万岁爷和娘娘准许,我便带着殿下四处转一转,看看平民百姓过的是甚么日子,怎么样?”
朱厚照双目一亮:“好啊!等开春的时候,大舅舅就带着我到处逛逛吧!”
张鹤龄心头一软,给他提示最为关键的重点:“如果殿下能劝得万岁爷和娘娘答应,只要我得空,便可接殿下出宫。”三四月应该正是吏部铨选的时候。不过,就算是铨选前后,拿出一两天的时间也应当无妨。
朱厚照自然知道,若没有爹娘的准许,他根本不可能出宫。不过,他对自己正在修订的宫中舆图有信心。只要他能教会妹妹认舆图中坤宁宫、乾清宫、仁寿宫和慈寿宫的位置,娘一高兴,指不定就松松手让他出宫了呢!
旁边的张延龄对大外甥充满了同情。想他当年这般年纪的时候,只要身边带足了人,甚么地方不能去?大外甥小小年纪,几乎将整座宫殿走了百八十遍,连他那舆图册都不知道画过多少回了,想来早就觉得不新鲜了。这种时候,谁不想瞧瞧宫外究竟是甚么模样?他却偏偏不能如愿。
听说他过些时日就要出阁读书,哪还有甚么闲功夫出宫?就算姐夫和姐姐答应了,那些大臣也不可能轻易答应啊。那些言官一个一个眼光毒辣,手伸得比谁都长。要是让他们听见甚么风声,弹劾的折子大概能将寿宁侯府给淹了,大哥便会成为祸害太子的罪魁祸首。
可怜的娃儿大概不知道,大哥只是在宽慰他罢。今天极有可能是他最后一回光明正大地出宫,日后若想出宫,便须得等到取消宵禁的那几日,才能跟着姐夫和姐姐出来松散松散了。唉,越是瞧,越觉得这娃儿惹人心疼啊。
朱厚照感觉到了小舅舅异乎寻常的“关爱”目光,歪了歪小脑袋。他当然不懂小舅舅为何拿这种目光瞧着他,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些疑惑罢了。
张鹤龄冷眼瞥了瞥弟弟,张延龄清咳一声,赶紧正襟危坐,没话找话:“殿下,咱们都是头一回去衡王殿下府上,待会儿我们陪着你四处走走?前两日刚下了雪,听说衡王府上的雪景不错,正巧能够赏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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