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长公主等不由得脆声笑了起来:“你索性也别一人过来,将九弟、十弟、十一弟一并唤来,人多也更热闹些。”
朱祐梈满口答应了:“我们几个年纪小,与兄长们比冰嬉,怎么都是个输字。倒不如和姐妹们较量呢,指不定还能赢上几回。”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啧,我们看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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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众人纷纷乘车乘轿回到了宫里。朱祐杬领着弟弟们一同去给母亲邵太妃请安。邵太妃紧紧攥着手中的绣帕,问了几句他们在西苑里顽得如何。朱祐枟便绘声绘色地说起了二哥是如何教大家冰嬉,大家又是如何玩闹的。
“若不是明天还须得跟着皇兄去郊祀,后天参加庆成宴,我们还想留在西苑住上几天,索性顽个痛快呢。不过,稍稍推迟些时日也无妨。横竖初十之后便可休沐十天,到时候我们便去西苑住着,上元节再回来。”
听了他的话,邵太妃笑了笑:“偏只你们一直惦记着顽耍。皇帝不过比你们年长几岁,性情却是稳重多了。今日下午他不仅在乾清宫处理朝务,傍晚时还去了仁寿宫与慈寿宫问安。那时候你们都不在,太皇太后还念起了你们都沉迷于冰嬉,让他好好教导你们呢。”
朱祐枟歪了歪头:“那……皇嫂在不在?姊妹们在不在?我们今儿去西苑,迎面便遇上了皇嫂和姐妹们几个,她们好似也在西苑里游玩了一下午。”
邵太妃道:“那她们便回得比你们早些,没有耽误晨昏定省。”旁边的刘氏听了,垂下了眼:其实她也很想随着皇嫂与姊妹们一同去西苑,皇嫂亦曾派人邀请过她。可她考虑到须得陪着婆母,无暇分出身来,只得婉拒了她的好意。
邵太妃又问了几句话,便没有耐心了,让朱祐棆带着朱祐枟回东西五所去休息,又命人将儿媳刘氏带到偏殿里歇息。朱祐杬垂着首,便听她道:“你而今成日里只惦记着顽,想是完全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不,娘误会了。我一直记得娘的教导,只是因最近是年节时分,不好因此事烦劳皇兄而已。”朱祐杬辩解道,“近日我日思夜想,始终在考虑如何说服皇兄。不过是一时间没有对策,这才不曾匆忙行事罢了。”
“考虑?说服?”邵太妃冷笑道,“何须说服?就藩之国本便是祖宗法度,任谁都不能违逆。皇帝若是不答应,你便直接上折子不就成了?让内阁知道了,他们便会于朝堂上商议此事。我也与你说过,如果群臣都支持你就藩,皇帝还能强留你不成?”
朱祐杬拧紧眉,正想着该如何应对,就听邵太妃焦躁地道:“我知道,你不想离开京城!你无法理解我的顾虑与忧心!可是杬哥儿,娘是一心在为你打算,你应当理解娘的苦心才是!便是你再不愿意相信皇帝打算对你不利,便是你再不愿意离开这繁华之地,也须得尽快走!不然……不然若是等你们有了儿子,谁知道皇帝与皇后会做出甚么事来?”
朱祐杬愕然抬首:“娘,皇兄皇嫂一直期待我和王妃能早日诞下小侄儿,怎么可能——”
“你这是觉得我太多心了?!”邵太妃猛地立了起来,双目通红,“他们好不容易才得了太子,怎么可能容忍其他孩子抢了太子的风头?!况且他们膝下也只得太子一个孩子,哪里容得下旁人子嗣繁茂?!”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这样的被害妄想症娘
别说一个兴王,三个兴王都挡不住╮(╯▽╰)╭
第326章 兴王上奏
朱祐杬定定地望着邵太妃, 心中的惊愕已然尽数变成了悲哀。他原以为母亲的担忧皆来自于她当年与皇兄皇嫂之间的龃龉, 虽多少有些妄自揣度之嫌, 却也确实并非没有半点道理。可如今她的猜测又算甚么呢?
太子侄儿聪慧可爱,皇兄与皇嫂的确视他如珠似宝。然而,以他们的性情与对孩子的珍视怜爱,又如何可能无法容忍别人子嗣繁茂?他们已经有了太子侄儿这样的好孩子, 又何须使甚么手段坏别人的子嗣?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能是甚么?
他错了, 他大错特错。
本以为自己终究能够体谅母亲的苦心, 理解她的步步紧逼皆源自于她对他的关爱, 可原来事实并非如此。她的紧张不安, 竟是因她胡乱揣测而起, 竟是因她对皇兄皇嫂始终抱着怀疑乃至于恶意而起——若不是心怀恶意,又如何会这般不信任皇兄皇嫂的人品,还在他跟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中伤他们?
可是, 即使他意识到了这些,又能怎么办呢?这是他的母亲,纵然她有种种不好,亦是生养了他的母亲。他若是执意留在京城,只会让她愈加惊惶难安,对皇兄皇嫂愈发警惕, 成日里坐立不安……长此下去,他已经不敢想象,最终她会变成甚么模样。
“你这是甚么表情?你依然不肯信我?!”邵太妃被他的神情刺痛, 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高声道,已经浑然没有半分平日里温和雅致的模样,“我是你的亲娘,怎么会骗你害你?!你宁可信你的皇兄,也不愿信我?!”
朱祐杬实在无法违心地回答,他确实信任她。他眼中的光彩渐渐的暗沉下来,化成了浓浓的郁气:“娘,我知道你是一心替我打算,自然不可能害我。你想让我做甚么?上折子请求皇兄让我就藩之国是么?好,我回诸王馆后,立即写封折子递上去。”
邵太妃盯住了他,仿佛是在判断他所言是否为真。她略加思索,摇首道:“不必回去再写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又拖延几日,在我已经等得心慌的时候,再拿着没写完的折子过来敷衍我?杬哥儿,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你就在我这儿写了罢。”
朱祐杬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面无表情地颔首道:“也好。我写完了折子后,母亲给我掌一掌眼。若是觉得用辞得体不必再改动,明日我就让人呈上折子。不过,皇兄应当不会即刻答允。母亲若能劝得祖母和母后应许,说不得便能让皇兄改变想法了。”
邵太妃并未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长长地松了口气:“太后待你们也没有几分情谊,应当不会在意你何时就藩。太皇太后到底有些心疼你,怕是不好劝。你安心罢,即使太皇太后心里不舍得,也明白此事势在必行。当年她最疼爱的幼子崇王,不也是年纪轻轻便须得就藩么?”
说着,她轻轻击掌,命人取来笔墨纸砚与空白的折子,亲自执起松烟墨锭磨墨:“我的儿,我知道你心里还惦念着京城,惦念着宫里……可就算是为了我,为了你自个儿的平安,也已经到该走的时候了。等你们去了藩国,我便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让你媳妇好好调养身子,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在她的絮叨声中,朱祐杬凝视着那张空白的折子,执笔蘸满了墨汁,而后毅然地落了下去:明日皇兄看到他的折子时,定会觉得惊异,以为他不理解兄弟孝悌之情罢。可他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若有任何解决之策,他绝对会想方设法说服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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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是郊祀的日子。
清晨时分,朱祐樘便领着文武众臣以及弟弟们前往天坛。直至正午的时候,祭祀完天地,御驾才返回皇宫。虽并非休沐之日,可郊祀后上至皇帝下至众臣都已经觉得有些疲倦了。照理说,年节时本应松快些,不必太过勤奋,若是大家都回家歇着应该也无妨才是。但内阁中很有几位极具责任感的工作狂,眼见着阁老们回了值房,其他臣子自是不敢怠慢公务。
朱祐樘回了坤宁宫,与自家皇后一起逗弄着大胖儿子。自从观摩冰嬉,无师自通学会跑动后,即使跑着走着都有些跌跌撞撞的,朱厚照亦是再也闲不住了。若想让他乖乖待在婴儿房里顽耍,是绝无可能的。冷不丁地他便会出现在坤宁宫的各个角落中,若不是每扇门外都有太监宫女守候,指不定他还能闯出坤宁宫四处走一走。
张清皎便让人打造了专门用来围追堵截他的“拒马”。与其说是“拒马”,不如说更像是后世体操所用的鞍马,下头是方木箱,上头则是用柔软皮毛包裹的长木箱,看起来像是一匹抽象派的几何小马。
只可惜,“拒马”也拦不住太子殿下那颗奔放不羁爱自由的心灵。于是,坤宁宫中便时常上演众人围观太子殿下“跨马越狱”的一幕幕。帝后亦将此项当成儿子的日常运动项目,时不时便津津有味地看着儿子费尽千辛万苦手足并用攀爬的模样。横竖地上铺着厚厚的地衣,“拒马”亦是包裹得格外柔软,轻易不可能伤着他。
朱厚照原本将“拒马”当成了障碍物,可爬着爬着他便觉出了乐趣,甚至将“拒马”当成了属于他的小马,有模有样地骑在上头顽耍。这些“拒马”不仅能爬、能骑,还能扶着、靠着,里头的小箱子还能拉开来躲藏,他可喜欢了!
这会儿,帝后正看着小家伙在“拒马”上扑腾呢,怀恩便拿着一封折子进来了。朱祐樘挑起眉,知道若不是紧急的折子,怀恩也绝不会挑这种时候送到他跟前。于是,他接过来扫了几眼,脸色瞬间便变了。
张清皎见状,立即屏退左右,只留下几位亲信:“万岁爷,怎么了?”
朱祐樘锁紧眉头,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心底的怒意,回道:“祐杬竟然直接上了折子,请求就藩之国!他居然不与我商量,便直接将折子递到了通政使司!而今折子已经通过了内阁票拟,几乎已是人尽皆知了!”
“如此说来,这封折子也不可能按下不提了。”张清皎微微蹙眉,“二弟怎会如此突然便递了折子?昨日明明还好好的在西苑里教弟弟们如何冰嬉呢。这事儿着实有些蹊跷,不若万岁爷召他来问一问?”
“无论是否蹊跷,我都须得问清楚他究竟在想些甚么!”朱祐樘依旧怒意难消,“戴先生,派人将兴王传召入宫!让他去乾清宫见我,给我好好解释清楚,他上这封折子究竟意欲何为!分明我都已经告诉过他,就藩之事暂缓,他为何偏偏执意如此行事?!”
怀恩领命,垂首道:“万岁爷莫要动怒,老奴以为,兴王殿下心里应当也有难处。此事……说来也已经无法转圜了,内阁的票拟皆是给兴王殿下选定封地筹建王府之类的建议,若是万岁爷执意将兴王殿下留在京城,怕是会引来文武百官的不满。”
“朕知道……”朱祐樘按了按眉间,怒火中透着几分疲倦,“若非如此,朕又何必私下劝祐杬莫要心急妄动?一旦教文武百官知晓,定然会借着祖宗法制之名,逼迫朕给他选封地,早早地送他就藩之国。即使他想在京中多待一日,他们怕也会多想。”
“换而言之,二弟之所以直接上折子,便是坚定了就藩之意。”张清皎道,抬手帮他揉了揉头部的穴道,“万岁爷莫急,也别只顾着责备他的鲁莽。咱们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心里的打算,许是二弟心中有些别的想法呢?”
“我倒要问问他,究竟在想些甚么!难道便不念着兄弟姊妹之情,不念着祖母与母后,更不念着邵太妃了?家人都在京城,他怎么舍得孤身带着王妃,千里迢迢地去往别处,从此再也无法相见?!便是邵太妃想岔了,他也该劝她解开心结,而不是一直顺着她才是!!”朱祐樘愈想愈难受,猛然立了起来,“我这便去乾清宫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