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广不敢狡辩,也认了罪。那高龙本是混迹街头的游侠儿,自以为冒充锦衣卫百户是件练胆气的事,至今不知后果究竟有多严重。不过,进京的一路上,他已经被真正的锦衣卫副千户牟斌狠狠地教训了好几回。于是,此时的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低头认罪。
朱祐樘权衡片刻,判决道:“按《大明律》,李氏兄弟刻意冒认母后宗支,授官后受贿作恶,当斩。陆恺指使韦父成冒认母后宗支,滥敲登闻鼓,当斩。高龙冒充锦衣卫百户,煽动人心,强行逼迫贺县知县行犯法之举,当斩。”
“韦父成贪图富贵冒名顶替冒认宗支,当流放三千里。蒋灏与周绅指使李友广冒认宗亲,指使高龙冒充锦衣卫,当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邓璋协助李氏兄弟冒认宗亲,抄没家产,流放一千里。李友广贪图富贵冒认宗亲,罚在京中徒役十年。”
闻言,被判斩刑的数人皆惊惧无比,慌忙涕泪四下地叩首求饶:“小民(奴婢)知错!万岁爷饶命!饶命啊!”他们哪里知道,冒认这件事的后果竟然如此严重,连性命都保不住?若早知如此,当初他们便不会如此贪婪了啊!
判流放的蒋灏与周绅也都跟着磕头:“小民已经知错了!万万不敢再犯!求万岁爷高抬贵手!再给小民一次改正的机会!”若是流放三千里,他们的一辈子可都完了!不仅他们的前途与未来一片黑暗,还会连累家人亲眷!
朱祐樘俯视他们,眯了眯眼:“朕倒也不是不想给你们改正的机会。不过,若是对你们太过宽宥,再有冒认者心怀侥幸、故意犯案,又该如何处置?”惩罚罪犯,为的便是杀鸡儆猴。若不能让他们得到该有的下场,又怎么能起到警示世人的作用呢?
旁观的众臣沉默不语。他们之中也不是没有觉得罚得重的,但仔细想想皇帝陛下的话,又何尝没有道理呢?若是不能依律行事,《大明律》便会渐渐沦为摆设,各地官府都按照人情来判案。长此以往,必定会生出乱子。
等到众人都露出绝望与懊悔之色后,朱祐樘方又道:“不过,朕从来都不是重刑之人。如今观你们都已经有悔意,也知道自己错了,朕便网开一面,给你们都轻判一级罢。”
听了此话,九位犯人无不眼睛一亮,满脸都是渴望。
张清皎暗自想道:万岁爷这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手段?对待犯人,先给一顿棒子,再给一颗甜枣,既能令人心怀畏惧,又能让人生出感激之心。从重刑稍微改轻些,既能维护《大明律》与皇室的尊严,又能全他的性情,还能让所有人都能接受新的判罚,无疑是更好的方式。
皇帝陛下的手段可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作者有话要说: _(:3∠)_,改完了
么么哒,有空的亲可以再看看~
历史上确实发生蒋灏与周绅两个监生唆使李友广、高龙冒认皇亲冒充锦衣卫一案
→ →,怎么都觉得这两个人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或者正处于叛逆期中二病犯了,所以作着作着把自己的前途都作没了
两个字评价——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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肠胃炎已经好多了,大家不用担心,明天争取渐渐恢复七八点更新的节奏
今天……就再拖延一次吧,otz
第187章 此案尾声
最终, 朱祐樘给每人都罪减了一等。
李氏兄弟判抄没所有家产, 杖一百, 流放广东琼州府(海南);陆恺判杖二百,流放至凤阳守陵,做最底层的小火者;高龙判杖一百,流放陕西肃州府。
尽管杖刑须得承受皮肉之苦, 流放三千里便意味着永远都只能留在边陲苦寒之地,但这四人却甚为感激。毕竟, 与处斩相比, 这样的刑罚已经算是宽厚了。而他们心底也都念着皇帝陛下的宽容, 连连磕头谢恩。
韦父成判抄没家产, 流放千里至云南平缅府;蒋灏与周绅则革除功名, 终身不得再入科考,并流放至四川镇雄府;邓璋也被抄没家产,流放至贵州思南府;李友广的徒役稍有减免, 改为在当地徒役八年。
虽然该流放的依旧须得流放,但云南、四川、贵州好歹离湖广与广西广东近些,并非完全不可能与家人往来通信。于韦父成与邓璋而言,带着一家老小去往流放之地重新生活亦是未尝不可。蒋灏与周绅的罪也并未涉及家人,只是彻底将自己的前途毁得干干净净罢了。至于李友广,能在故乡服役意味着不必远离亲眷, 也不必饱尝思乡之苦了。
故而,剩下五人亦是感激不尽,同样赶紧磕头谢恩。
“牟斌, 将他们带下去罢。从明日起,便可行刑。”朱祐樘道。等到这些人犯都被押下去之后,他又对诸位重臣道:“此案涉及的官员,便由吏部来处置。或渎职,或收受贿赂,或辨人不清,王爱卿按照考课的规矩给他们惩处即可。”
王恕颔首应道:“微臣遵旨。”旁观年轻的皇帝陛下有条有理地审案,他其实也收获颇丰。不过,官吏的处置与平民不同,可是容不得什么人情的。愈是位高权重,愈该遵从规矩,否则官风从根子上便会败坏。这件事何尝不是官风败坏的证明呢?从上到下能敷衍则敷衍,能隐瞒则隐瞒,竟比不上一个内官更懂得脚踏实地。这充分说明,官场确实该改一改了。
几位重臣也都退下了,张清皎这才从屏风后转出来,笑吟吟地道:“以我看,万岁爷断案,竟是比三司还更合情合理些。既遵从了《大明律》立下的法则,又兼顾了万岁爷宽以待民的仁心,再好不过了。”
朱祐樘喜欢自家皇后的夸赞,此刻身边也都是自己人,他自是不会说甚么谦逊之语。更何况,他也觉得若只说这件案子,应当没有比眼下更好的判罚了。不过,人犯已经罚了,失职者却并未得到惩处,有功者也没有得到该有的奖赏。
于是,他笑道:“那卿卿帮我断一断蔡用该怎么处置,如何?”与李广的细心与用心相比,蔡用此去广西简直是从头到脚处处都是错漏。当然,他不比陆恺,是冒认的指使者,只是失职而已。但这失职却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且他还收受了李氏兄弟的贿赂。
张清皎扫了一眼瑟瑟发抖跪下来的蔡用,轻描淡写地道:“既然他收受贿赂,便该抄没财产。万岁爷交付给他的任务,他非但没有用心,还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便罚他降职罢。也不必送去南京或者凤阳,留在宫中继续听用就是了。”
“卿卿所言有道理,就这么办。”朱祐樘道,命司礼监怀恩与东厂陈准处置此事,“有功者呢?卿卿觉得该如何赏他们?”
张清皎含笑道:“李广在此/案/中/功/劳最高,当赏他升两阶才是。何鼎、牟副千户等也都有功劳,可升一阶。”
牟斌早已押着人犯离开了,自然不知皇后娘娘也替他断了功劳,锦衣卫的升迁也不该由不得干政的后宫来干涉。当然,张清皎不过是顺带着提一提他罢了,主要是替李广与何鼎说话。既然有功,自然该赏,而且该重赏。如此,才能贯彻赏罚分明的原则,也能给类似李广这种野心勃勃之人一条合理的升迁途径。
“都依卿卿。戴先生,十二监里可有合适的空缺?”朱祐樘转首问。
“回禀万岁爷,内官监有一少监空缺,御马监有一监丞空缺。”怀恩老神在在地回道。闻言,朱祐樘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颔首道:“那便将李广升为内官监少监,何鼎升为御马监监丞。此外,牟斌升为锦衣卫正千户,他带出去的那些锦衣卫都升一级。”
“是,老奴遵旨。”这意味着,司礼监该拟定以及发下文书给二十四衙门正式通报了。毕竟,少监与监丞可不比寻常的监官,那可是二十四衙门内数得着的人物了。更何况,一个在御马监一个在内官监,也都算得上是肥差。
“奴婢叩谢万岁爷隆恩!”李广眼底迸发出了亮光,几乎是难掩自己的兴奋之态,忙不迭地与何鼎一起跪下来叩首谢恩。两人都是机灵人,不仅谢了皇帝陛下的隆恩,也谢了皇后娘娘的评断之恩与推举之恩。
“你们若能回回都将差使办得如此漂亮,日后万岁爷与我必定不会亏待你们。”张清皎勾起唇角,“你们自幼服侍万岁爷长大,本便与万岁爷亲近。有这份情谊在,如果足够能干,万岁爷与我自然不会吝啬于提拔你们。”
听了她的话,李广与何鼎立即信誓旦旦地表忠心。且不提何鼎心里是如何想的,李广却是越发坚定了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念头。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得到娘娘的推举,拿到了这样好的差使,还得了娘娘的悉心指点呢?瞧瞧,明明以前他与何鼎无论得什么封赏都是同样的,如今他却更进一步成了内官监少监,比何鼎这个御马监监丞更高一阶!!
御马监确实是个好地方,但若是拿不住权力,地方好又有何用?而且,内官监也不是什么差衙门,同样是内官们人人向往的肥缺!不仅能接应司礼监对内官的管理,还负责宫里的木、石、瓦、土、搭材、东行、西行、油漆、婚礼、/火/药/,及米盐库、营造库、皇坛库,以及营造宫室、陵墓并铜锡妆奁、器用暨冰窨等诸事。
这些事看似琐碎,但若是能理清楚,必定对娘娘掌管宫务极为有用。也难怪娘娘想将他推到这个位置,若是他干得好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更进一步!呵呵,司礼监掌印太监离他确实太遥远,毕竟里头的大珰们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内官监掌印太监——而今他已经是少监,离掌印太监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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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帝后独自相处的时候,朱祐樘便问自家皇后娘娘:“卿卿与戴先生是否早便通过气了?不然,明明不论是御马监或是其他衙门都能有空缺,稍等等便是了,怎么却偏偏让李广去了内官监?”
李广不在的这些时日,司礼监正在清点内官名簿,顺带给二十四衙门的监官们明确赏罚的规矩。因着有人明知故犯,也有人想拿别人探一探底儿,所以监官们的升降变动很大。肥缺更是不乏各种监守自盗者,寻出个清白人来都不容易。只要能有合适的监官候补人选,怀恩立刻就能撸下不少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