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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居注 华飞白 4565 字 7天前

张清皎定了定神,轻轻一叹:“多谢姑母告知。我会即刻派人送信去兴济。”在这种哀痛的时候,张家绝不能乱起来。好不容易一家人拧成一根绳,绝不能因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再度陷入四分五裂的状态。

“我们也想回一趟兴济,娘娘若有甚么口信,民妇也可代为传达。”张氏道。

张清皎思索片刻,颔首道:“烦劳姑母告知伯祖母与爹爹,咱们张氏一族的重担,从今往后便交给从兄了。不过,从兄年轻,短时间内怕是镇不住那些族中的长辈,还需伯祖母与爹爹从旁协助才是。”

张氏点点头:“民妇明白了。娘娘尽管放心,有伯母在,谅那些人也翻不出甚么浪花。再者,他们就算是不服伯母,也不敢轻易得罪娘娘的父亲。”大弟张峦可是从一品的官员,遍数兴济县内外,哪里能寻得出比他更大的官儿?

沈清在旁边蹙起眉,轻声道:“既然表兄年轻,为何不能让舅父来担任族长呢?舅父正当壮年,又是皇后娘娘的父亲,不必施压也能将张氏族人收得服服帖帖的。表兄而今不过是个秀才罢了,年纪又小,怕是一时间难以服众啊。”

张清皎瞥了她一眼,道:“大表姐多虑了。大房是宗长一脉,从兄年纪虽轻,但性情温和稳重,本便是极为合适的人选。我们二房已经是旁支,爹爹也不擅长这些来往庶务之事,何必给他增添烦恼呢?”族长可不是什么好做的差使,而且宗长一房也不适合轻易变更,不然有违目前的宗长制度,族内以后也只会越来越乱。难不成,日后在族中定下一个规矩,哪一脉子孙官职最高便以那个人为族长么?

“是民妇妄言了,望娘娘恕罪。”沈清忙道,垂下眼不再多言。

张清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又对张氏道:“姑母,让爹爹他们安心在兴济守孝一年罢。莫忘了呈上丁忧的折子,在折子里奏请万岁爷为伯祖父追封。”按照礼制,为伯父守孝当服齐衰一年。而以张缙对他们这一脉的恩情,完全当得起像嫡亲的祖辈一样追封。

张氏应了声是,又与她说了一些旁的事,便主动提出告退。沈家人齐齐跪下,目送皇后娘娘上舆轿。待外头陈列的卤簿离开后,他们才在小太监与女官的引导下,目不斜视地穿过西华门的城楼,再一次验证身份与人数,回到了清油马车内。

张清皎特意派了女官与小太监们带着赏赐将他们送回家,一路上沈家人皆静默无言。直到女官与小太监都告辞回宫后,张氏才一改方才的笑容满面,皱着眉回头看向长女:“清姐儿,今儿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沈清抚了抚鬓边的花钗,微笑道,“娘觉得女儿哪里做得不妥当么?”

“哪里都不妥当。”张氏道,“在家中也就罢了,无论你随意说些甚么,我们也都不会放在心上。可那是在宫里,在皇后娘娘面前!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你心里难道不知道么?本以为你都已经是这般岁数的人了,定然有分寸,所以我也没有叮嘱过你,却没想到——”

“女儿哪里说错了?”沈清打断了她,“刚开始话多了些,不过是因为多年不曾见娘娘,所以情绪有些难以克制罢了。后来提及族长之事,女儿也只是心怀疑虑,想问一问娘娘的想法而已。娘娘若没有想法,那确实是女儿多虑了;但万一娘娘有想法呢,岂不是正好顺水推舟?”

“娘娘是甚么身份的人,哪里会在意区区一个族长之位?”张氏恼道,“你以为娘娘与你一样,每日就盯着家里族里的那些事么?!娘娘可是国母,无论是身份还是眼界,都与咱们天差地别!日后万万不能以你自己的念头妄自揣测娘娘的心思!”

沈清依旧很平静:“就算是国母,咱们不也是亲戚么?娘娘心善又念旧情,这般小事,她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伯舅祖父会被追封为几品官职。等到圣旨下来,张家必定又大不一样了。”

“张家是张家,沈家是沈家。”沈禄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些什么,在旁边道,“莫忘了,你是沈家人,不是张家人。”

沈清似笑非笑地道:“爹说得是,确实如此。咱们到底是沈家,不是张家。若真想捡些娘娘的手指缝里漏下的好东西,可不能像舅父与舅母那样随意自在。否则,娘娘哪里会特意惦记着咱们呢?”

沈峘有些听不下去了,起身闷闷地道:“我去读书了。”

沈洛也低声道:“爹,娘,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沈清看了他们一眼,不慌不忙地继续道:“爹,娘,便是不为了我们姐妹俩,也该为峘哥儿打算啊。咱们沈家,日后就指望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要有搞幺蛾子的猪队友

否则……没有办法推进情节啦~~

第160章 众心欢喜

正午时分, 朱祐樘从乾清宫回到坤宁宫, 见自家皇后不似往常那样笑容轻快, 眉目间仿佛带着几分愁绪,不由得问道:“怎么?会亲之事不顺利?”说着,他的目光往周围扫了扫,似是在通过其他人的反应进行判断。但无论是戴义还是肖尚宫、沈尚仪等, 神情间都没有任何异样,可见上午应当没有出什么事才是。

“不, 会亲很顺利, 没有出任何意外。”张清皎道, 勉强地笑了笑, 丝毫不掩略有些低落的情绪, “只是姑母告诉我,伯祖父病危,极有可能撑不过去了, 我心里有些难受罢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本还想着,等他老人家身体稍好些,便让爹爹将他们接到京城里住一段时日的。”

朱祐樘宽慰道:“老人家到这种年纪,体弱多病是常事。既然岳父没有派人来传消息,说不得还有转机。咱们这就多派几名御医去兴济诊治,指不定能转危为安呢?”他听她提过, 这位伯祖父对于他们一房来说,恩同嫡亲祖父一般。想来,若是失去这位长辈, 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

“多谢万岁爷。”张清皎道,顿了顿又问,“我若想替伯祖父求个追封,是否适宜?”

朱祐樘沉吟片刻:“倒无不可。但毕竟不是亲祖父,无法如同岳父那般封至从一品。”照这样的情形,追封为锦衣卫指挥使已经是极为扎眼了。而且,还不能给张家的伯祖母封诰命,否则必定会引来朝廷文武众臣的反对。

“万岁爷放心,我也没有想过给伯祖父求得追封从一品的恩赏。”张清皎道,“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便足矣。”作为妻子,她当然不会刻意让相公为难。若能得一个像堂伯父张岐那般累任最高的正四品职缺,张家应该便会很满足了。且伯祖母当年也请封了正四品的诰命,堂伯父丢官后便收了回去,只需再赐给她即可。

朱祐樘眉头微皱,疑惑道:“这便够了?”似乎觉得她的要求有些太低了。

“够了。”张清皎望着他,觉得他此时此刻的神情格外“可爱”,“欲壑难填,万岁爷可不能太纵容我。若是将我纵容得没了分寸,不知道替万岁爷着想,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和娘家,那该怎么是好?”

“我倒是想纵容得你没了分寸,不必像如今这般谨慎小心,自由自在地想做甚么便做甚么。只可惜,你比谁都知晓甚么是界限,时时刻刻都克制得很。”朱祐樘摇了摇首,温和地笑起来,“我知道,你是在替我考虑,生怕我受到责难与压力。不过,相信我罢,你偶尔放纵一次也是无妨的。”

“万岁爷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张清皎轻嗔道,眉眼里的笑容真切了许多,“等到我真的放纵起来的时候,只能支持我,可不能反对。”她若是“放纵”起来,必然不仅仅只是给家里人讨官做这样简单了。皇帝陛下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才好。

帝后二人一起用了午膳,朱祐樘便回到乾清宫继续处理政事,张清皎则步行去了慈寿宫。她到得慈寿宫时,正好吴废后与柏太妃都在陪着王太后说话。听太监通报说皇后娘娘来了,王太后抿唇笑道:“你一直夸赞的人来了,不如将方才那些夸奖她的话再说一遍?”

吴废后脸色丝毫不变,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只是眸中带着些许笑意,不再如往日那般疏离淡漠:“我夸她十句,也抵不过太后娘娘夸一句。既如此,太后娘娘不如替我夸一夸皇后娘娘如何?”

“这样的好孩子,怎么夸都夸不够。”王太后长叹道,“我夸了,你便不夸,对她而言未免有些不公平罢。”

“母后,吴娘娘,柏太妃。”张清皎进来后,颇有些意外。虽然她知道这三位如今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彼此经常走动,十分亲近。但自从吴废后搬到慈寿宫,她几乎从来没遇见过她们三人相处的场景。可见,这段时日她们定然是有意避开了她。如今她们却变得如此坦然,也许是不知不觉她已经得到了“认可”的缘故?

“最近一直忙碌着会亲的事,今日可算是初见成效了罢。来,坐下。”王太后笑着唤她到身边来,“方才张氏与邵氏都来过,说起会亲的经历,简直是赞不绝口——说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任何疏漏之处,连细枝末节都考虑到了。此事国朝并没有先例,能从无到有且做得这般细致,可真是苦了你了。”

“都是母后教得好,万岁爷也给儿臣出了不少主意。儿臣不过是将这些想法都汇集起来而已,哪里称得上辛苦呢?只是不知诸位太妃对这次会亲的感受如何,儿臣心里还有些忐忑呢。希望这两位太妃说的不是客气话,是真的满意才好。”张清皎笑道。

王太后失笑:“她们是不是真的高兴,我还看不出来么?你就安心罢,眼下满宫廷的人,对这次会亲定然只有夸奖的,不会再有别的话。”

“真的?”张清皎佯作又惊又喜,望向旁边的吴废后,“吴娘娘呢?对今日的安排可觉得满意?”推出一项新制度,自然需要做用户满意度调查。若是满意度高,便说明这次的会亲制度改革是成功的;若是满意度低,指不定就没有下一回会亲了。

“很满意。”吴废后颔首道,“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在冷宫里熬了这么多年,熬到如今,她总算是出头了。尽管碍于先帝,自家的污名无法光明正大地洗清,但该得的补偿也已经得到了。她总算不会再因为对家人充满愧疚而彻夜不眠,思念不休了。

“不过是见一次面而已,吴娘娘便已经满足了么?”张清皎微微一笑,“若是晚辈,只恨不得每年都能与家人多见几次才好。满心想着只需再等半年,便又能再见到家人,日子也越发有滋有味了,不是么?”

想起满头白发的老母亲与两鬓早已斑白的兄长,吴废后心头微微一热,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说得是。”在冷宫过的日子是煎熬,在慈寿宫过的日子因王太后与柏太妃相伴而有了些滋味,但未来的日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想到家人,再漫长、再枯燥的生活也都仿佛有了意义。

“柏太妃可想过会亲?”张清皎又问。

柏太妃啜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回道:“臣妾的兄弟都在锦衣卫。万家人离开后,他们便不必再成日告假,时常能进宫当值。臣妾想着,既然都能远远地相见,便不必特意会亲了。”

她的父亲本便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后被加封为锦衣卫指挥同知。虽然没有实权,但在锦衣卫里的根基也颇为深厚。万家人被贬后,柏家人便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自在。依然没有权力,却已经有了自由自在喘息的空间。

“如今只是能远远的见一面,哪里能比得上会亲时亲近自在?”张清皎笑道,“若是柏太妃有意,九月的时候便可提出会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