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下作手段
第二日一早, 金氏便催着仆婢去库房里拿了不少东西, 满面春风地对张峦说要回娘家一趟:“昨日娘过来探望我们, 我这才想起来已经有些时日不曾回去了。这些天正好没什么事,不如去看看哥哥与嫂子。”
张峦也打算出门访友,点点头道:“替我向岳母和兄嫂问好。”他虽然不知岳母孙氏的真面目,却很清楚大舅哥究竟是什么德行。往好了说, 便是同他弟弟张岳一样的富贵闲人;往差了说,便是仗着家中殷实游手好闲, 话不投机半句多。因此, 除非必要的礼节, 他并不经常与岳家来往。
金氏又特意将张清皎唤来身边:“皎姐儿, 横竖你也不忙着去女学, 不如告个假,陪着娘去舅舅家一趟?昨天你外祖母便说了,你舅舅与舅母都念着你呢!表哥表妹也有些时日不曾见了。亲戚之间还须得常走动才好, 否则哪里能亲热得起来。”
张清皎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昨天孙氏刚提起话茬,金氏便立即将女儿往娘家带,她怎么可能不多想?本以为金氏不会太糊涂,却不曾想,原是自己太高估了她——她被孙氏哄骗了这么些年,对孙氏言听计从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与本能, 根本不可能拒绝孙氏的提议。以孙氏的脾性,这一回她若是去了金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不过, 眼下她却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金氏。毕竟,孙氏并未明说她的打算。偷听长辈说话这种事,也不可能作为凭据提出来。在金家没有透露出更进一步的想法之前,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让张峦替她做主。
于是,张清皎只得轻声答应,也没有忘记将张鹤龄带上:“娘亲,带着鹤哥儿一同去罢。咱们都出了门,也不好将他一人留在家里。这些时日,鹤哥儿的学业进度甚是不错,也该稍稍奖励他才是。”
见张鹤龄睁圆了眼睛望过来,金氏心头一软,已经全然顾不上昨日孙氏叮嘱的那些话,连连点头。尽管她如今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分给了小儿子,但大儿子也是她的心头宝,她自是不舍得让他失望。
不多时,金氏便带着姐弟俩乘着马车去了金家。金家与张家离得并不远,穿过兴济县城的数条街道,来到专门卖文房四宝以及书的文秀街便是了。金家在这条街上拥有一间书肆、一间笔墨纸砚铺子,都是祖业,经营得很是红火。当年给金氏当嫁妆的小铺子是外祖父还在的时候另外购置的,专门卖笔墨,生意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金家便住在书肆后头的两进院落里,马车从书肆旁边的胡同里穿过去,不多时就停在院子前。金氏下马车时,照旧是舅母许氏带着女儿金大姐前来相迎。趁着她们在寒暄,张清皎轻声对张鹤龄道:“今天我有些不舒服,鹤哥儿能时时陪在我身边么?”
张鹤龄一怔:“姐姐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咱们这就让人去附近的药堂叫个大夫来瞧瞧。”
“不是什么大病,不必担心。”张清皎微微一笑,“只是不想落了单而已。况且,你也知道,咱们与表兄表妹都说不上甚么话,倒不如凑在一起,或许更有趣些。”表兄金琦就是个大号的熊孩子,表妹金大姐每天只知道做女红,她与他们兄妹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我一点也不想见表哥表姐,倒不如咱们俩一起去外头走走呢。”张鹤龄虽然也曾经是个无可救药的熊孩子,但他与金琦差了足足十岁,彼此根本无法理解,更不可能成为志同道合的小伙伴。金琦嫌弃表弟年纪小,除了闯祸之外什么都不懂;张鹤龄嫌弃他看不起自己,长辈让他带着自己顽耍时,总是寻借口不管他。这对表兄弟可没有什么惺惺相惜之情,反倒是彼此都有些看不顺眼。
姐弟俩达成一致后,便都利落地下了马车,给舅母许氏见礼。许氏是个性情软弱的女子,说话细声细气,极其柔顺。金大姐几乎复制了她所有的优点与缺点,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红着脸垂着眼睛,揉着自己绣的帕子,好不容易方细细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也不知孙氏究竟是如何安排的,当金氏领着张清皎姐弟跨入第二进院落,就见浑身簇新的金琦懒懒散散地行来,拱拱手道:“侄儿见过姑母和表妹、表弟。”
或许孙氏是想让外孙女瞧一瞧孙儿的“一表人才”,这才让金琦换上了崭新的宝蓝色圆领绸缎衫子。只可惜,在张清皎看来,被养得浑身是肉的表兄与“一表人才”这四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且不提他圆滚滚的体型,只说这身新衣衫,仅仅是看着,便有种辣眼睛的暴发户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不忍直视。
“好孩子,今天穿得可真精神。”金氏打量着侄儿,目光在他身上的玉佩等物上转了转,满意地点了点头。至于张清皎与张鹤龄,都只是淡淡地唤了声表哥便罢了。
趁着他们都走在前头,张鹤龄还轻轻地拉了拉姐姐的袖角,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姐姐,要是我没有瘦下来,以后是不是会长得和表哥一样?”
“你说呢?”张清皎弯了弯唇角,“长辈都喜欢壮实的孩子,但是,肥胖与壮实可不是一回事。”
张鹤龄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幸好有姐姐监督我。”他以前不懂得审美,也不觉得肥壮的自己有什么不好。直到姐姐给他重塑了审美观,让他脱胎换骨变成了俊俏可爱的小少年,他才终于懂得了鉴赏美丑。这样的他,自然将金琦当成了负面案例。
众人来到金家第二进院落的正房,给孙氏问了安后,她连寒暄的话都省略了,笑眯眯地道:“你们表兄妹几个也许久不曾见了,不如去琦哥儿的书房里坐一坐?听说他最近从书肆里找了些不错的书,皎姐儿许是也喜欢呢?”
于是,张清皎姐弟便与金琦兄妹转身去了金琦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更像是久无人光顾的库房。书架上落了一层灰,书案上连笔墨纸砚都不曾见,只铺着几本书。金琦大喇喇地将其中一本书推给张清皎:“表妹瞧瞧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我再给你淘换些来。”
张清皎顺手翻了几页,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的书,而是些模仿《西厢记》的话本之流。言语不似《西厢记》那般精炼,颇有些粗制滥造之感,打发时间倒也过得去。不过,便是略有几分好奇,她自然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表露出来。所以,她立即将话本推了回去,淡淡地道:“这样的书,我素来是不看的。”
金琦献宝失败,颇有些讪讪的:“表妹可别被那些夫子甚么的蒙骗了去,这些话本子可比甚么诗文史书有趣多了。不少杂戏都是用这些话本子改的呢,若是表妹得空,改日带你去看杂戏如何?”
“看杂戏何须出门?在我们府中,若是伯祖母要看杂戏,便将杂戏班子请到家里来演就是了。”张清皎回道,“况且,我对那些咿咿呀呀的杂戏也没甚么兴趣。”
看过了后世各种脑洞大开的电影电视剧话剧歌剧等形形色色的艺术,她对如今尚未发展完备的戏曲实在是兴致缺缺。虽说此时的娱乐并不丰富,但那些杂戏故事也不够吸引她。来来去去都是那些曲目,都是那些套路,一点也不新鲜。
金琦哑然,嘟囔道:“你们内宅妇人看的杂戏与我们男子看的哪能一样呢……”说着,他转了转眼睛,嘿嘿笑起来:“改天我将那里的杂戏本子带回来给你瞧瞧,你就明白了……”
张清皎从他的笑里觉察出几分“猥琐”,不由得微怒。若不是她很清楚这位表兄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号熊孩子,说话做事都没什么心眼,恐怕心里早就开始钉他的小人,把他当成“性骚扰”嫌疑犯了。就算他不过是无心之失,听起来也是极为不舒服的。她又何必委屈自己,待在书房里谈论这样的话题呢?
想到此,她转身便要离开。正要唤上张鹤龄,却见立在门边的金大姐忽然紧紧地握住小家伙的手,半强迫地将他带了出去。张鹤龄本能地反应过来,立即用力地挣扎,不住地踢打着她:“你想做甚么?!”
张清皎察觉不妙,赶紧快步上前,赶在她关上门之前走出了书房。金大姐见她表情冰冷,浑身不由得抖了抖,忙将张鹤龄放开,呐呐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顾着继续扭自己的绣帕。而书房里的金琦一无所觉,正捧着自己的话本子看得眉开眼笑。
张清皎扫了扫这兄妹俩一眼,冷冷地道:“鹤哥儿,我们走。”
张鹤龄隐约察觉出不对劲,忙跟着点头:“好,咱们立刻走……娘也一起走么?”
“我们先回去,再让马车来接她。”这一刻,张清皎已经不想再思索,金氏到底知不知道孙氏竟然存着这样下作的打算。无论她是否知晓,无论她是否有意为之,都已经不重要了。毕竟,若不是她足够机警,今日之事便足以毁掉她的人生。再去追究有意还是无意,又有什么意思呢?
金大姐是个木讷的,自是拦不住姐弟俩。等到金氏、孙氏闻讯而来时,张清皎已经带着张鹤龄乘着马车回去了。驾驭马车的是周老儿,如今只一心听大姑娘的话,哪里还顾得上在后头气恼的金氏?
到得家里后,张清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张鹤龄不声不响地陪着她,看着她吩咐平沙,让周老儿迟一两个时辰再赶着马车去接金氏,忽然道:“姐姐,娘亲要将你嫁给表哥?”仔细想了一路,回想着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所学,他终于领悟出了今日之事的奥妙。
张清皎垂下眼:“显而易见了。”
“表哥配不上姐姐。”张鹤龄毫不犹豫地回道,“他有什么好的?”
张清皎心中苦笑:连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都懂得的道理,怎么偏偏金氏却不懂呢?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将金氏当成母亲来敬爱了,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她,磨灭母女之间的情分。既然为母不慈,将她也当成了补贴娘家的工具,她又何必再事事替她着想?又何必再待她用心?又何必再怒其不争?
一滴泪轻轻滚落脸颊,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再抬起眼时,张清皎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唯有眼底的微红透出她的情绪:“去打听打听,爹爹甚么时候回来。等爹爹回来,鹤哥儿跟着我一起去见他,说说今日发生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孙氏:哎哟,看看咱们宝贝孙子,和外孙女儿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
金氏:……
孙氏:怎么?你不觉得还是自己家的人靠得住吗?皎姐儿要是嫁过来,谁都疼她啊!哪会让她受什么委屈!
金氏:……好像也对……
张姑娘:→ →
张鹤龄:胡说!!我姐夫肯定比表哥好一千倍一万倍!
张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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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啦,这是一段小小的波折,下一章就结束哒
家庭战争什么的,无论是智商还是别的,都是张岳父碾压式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