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低首看了看自己,见里衣规整,只换了件朴素的外袍,肩膀的衣物被稍稍扯开,露出缠绕的绷带。
幸亏这女子恪守德行,也怕有损名声,不能光明正大的脱男子衣物,只扔掉了那件脏污破烂的外衣,简单的给他包扎上了药,他这才放下心,抬头对那救命恩人感激的笑了一笑:“伤口好多了,恩人的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今后定会报答恩人。”
“不碍事,一点小事罢了。”
那姑娘看之年方二五上下,眉目清秀,温婉如柳:“我叫柳卿卿,你直唤便可,恩人恩人的唤着怪别扭的。”
倒是人如其名。
连名带姓的叫人总是有点怪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礼仪不能落了,他便顺意的笑道:“那就称呼柳姑娘吧。”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名依望,柳姑娘也直呼便可。”
柳卿卿并不在意他遮掩名姓,在床边坐下,方是眉目温软的询问:“你昨夜怎会在那处受伤昏厥过去?”
“实不相瞒,我本是城南甜水巷何家的人,昨个跟着主子去别家办事,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就受了埋伏。”依望叹气道,“我主子家大业大,那伙贼人大概是受雇主子的对家来害主子的。”
柳卿卿啊了一声,她就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些事当然懂得几分。
他皱了眉头:“也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没用,没能护好主子,好几名弟兄都受了伤,我也挨了一剑,好不容易才从他们手里逃出,也不知主子他们现在怎样了。”
不提就罢了,一提此事他更是愁眉难展:“要是主子无事也就罢了,若是出了事,不知多少人要受难。”
话说至此,她哪里不懂这人就是随身奴仆一类的人,主子一旦受点伤害下人们都要跟着受苦受难,遇见脾气差的,偶尔被生生打死的也常见,柳卿卿忍不住道:“你为了护住他都差点死了,他还要打骂你们,着实太不讲理!”
“这话你也就当着我的面说说就成了,可千万别被我主子听到了,否则他定又要大发怒火。”依望低低叹气一声,再看她满目的不赞同与气色,不由一笑,反过来宽慰她道:“其实我主子待我很好的,你别担心,回去了我乖乖认个错,他就不会太过责骂于我。”
其实他没有说实话,他那个主子何止是脾气不好,那简直是恶劣的可怕,打骂下人算什么,随随便便的就杀个把人都是每日的常见事,不死不残就该感恩上苍了。
柳卿卿没有细想太多,她只看他愁容不展,眼里颇是生畏,便颇是同情他。
当奴当婢的就是这点可怜,是好是坏全在当家主的一念之间,遇到好的主子自然是件大好事,遇见坏的主子那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毕竟是仰人鼻息的过日子,天生就低人一等,所以当初无论他人怎么劝,她死活不肯去大户人家做活。
想起方才小小的喷嚏声,柳卿卿怕他受着伤又被凉春的风打了,起身把窗户关了大半,再端起早就熬好的药碗送到了他跟前,看他皱眉喝了半碗后,忽是建议道:“那你在我这里多养伤一段时间,等你主子火气下去了你再回去。你装的受伤厉害些,这样他应该就不太舍得罚你了。”
他还没做过这种卖乖的事,依望眨了眨眼:“这能行么?”
“怎么不行。”柳卿卿义正言辞的教他,“以前我偷溜外出玩的太久,爹爹知道气极了要罚我,我就在外面故意弄点小伤,爹爹回来看见了心疼我都来不及,哪里还舍得罚我!”
她细声嘱咐他,“到时候你就装受伤的很严重,在外治了很久才能撑住回去,你主子看见了一定不会再重重罚你的!”
得了,看来是个走惯黑路不怕鬼的人,依望眯眼洋洋笑了,却没告诉她自己是万万不可能这么做的。
她当初敢这么做是因为她爹爹疼爱她,可他的主子却不疼爱任何人,一旦半点事没顺得他的心,那后果都是极其惨烈。
他敢瞒着伤好不回去,还妄想骗他,除非他是嫌自己命活长了!
不过,这个人也是真有趣啊。
依望倚着背后的软枕,看柳卿卿在屋里忙来忙去,又是给他捶药又是帮他换药,忙的团团转,昨夜初见时原本温婉清淡如风中杨柳一般的女子,此刻却是如同一个在精心饲养娇贵花圃的养花人,多了几丝烟火气。
从花变成人,其中需要多少的打磨才能造就这样的人呢?